独酌月光(98)
周卿檐这才回过身,往一眼就能看尽的小店了探头探脑,又往身后人迹三两的街道左顾右盼,愣是没看见周惟月的身影。怀揣着疑惑,左手提着颇有些重量的塑料袋,周卿檐掏出手机,刚准备拨通快捷置顶号码,左手兀地一轻,取而代之的是落入自己怀里,一束生机盎然开得正艳的花束。
“这……”周卿檐怔怔地睨了眼花,又看了眼神情从容的周惟月。
“啊,这是忍冬花。”
“我不是问你这个,”周卿檐无奈,“我是问怎么突然买花给我了?”
“刚刚发现水果店对面就是家花店,给奶奶买了香水百合,然后就看见了它,觉得哥你应该会喜欢。”周惟月缓步走在周卿檐的身侧,抬手拨弄着那黄白色的蕊瓣,“怎么说呢,我想送你一束花,又不仅仅只是一束花。”
“什么意思?”周卿檐把花怀抱在怀里,贴得身体更紧了些。
周惟月狡黠地冲周卿檐眨了眨眼,“唔,秘密。”
直至在那之后,周卿檐恍然有朝一日回想起来,那些周惟月所送出的花束早已在日月流逝中凋敝,成了他夹在《飞鸟集》扉页的多多干花以后,周卿檐在终于得知,忍冬花的花语,是“全心全意把爱奉献给你”,也才终于知晓了周惟月那句轻描淡写的话语里,浓缩着多么深沉的爱意。
我想送你一束花,不仅仅是一束花,而是我满腔浓烈,欲语还休的爱恋。
第71章 巴掌
周卿檐是怎么也没想到,来到医院,第一眼见到的,竟然是阔别已久的父母。
母亲年纪已经过了五十,不施粉黛的面容却红润千娇,浑身上下散发着金枝玉叶的大家闺秀风范,哪怕面无表情,只是端庄地双手交握在身前也俨然一副温婉绰约,风韵犹存;父亲则是一如既往一丝不苟的西装三件套,程亮的皮鞋,用发胶梳得额前没有一丝一绺发丝,哪怕如今上了年纪,那双镶嵌着翦水眼翥的周遭都刻上了细纹,却依然明澈得像是只消一眼便能窥探一切。
两人挨着彼此而站,毫不显亲昵,却又不失密切。
周卿檐的父母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是十分惊世骇俗的事情了。归根结底,讲究门当户对的民国时期,出身包衣的母亲和自幼饱读诗书的海归父亲,怎么看,连门当户对的门字都够不上。可偏偏积极上进的母亲勤奋倔强地学习,考进了与父亲的同一所大学,才有了之后相识相知相爱的一段佳话。而这冗长,充斥着年代色彩的故事,周卿檐从小就听奶奶喋喋不休地说得耳根子都生茧了。
再后来父母的研究步上正轨,却在最刚好的时候怀了周卿檐,母亲选择尊重生命他才得以降生到世上。虽然因为工作总是疏于关怀,可母亲对自己的爱丝毫没有因为距离和疾病而被影响;反倒是父亲,周卿檐也不晓得在什么时候,或许是他抨击自己对周惟月的感情,在他最敏感叛逆的年纪的时候,他开始惧怕,并且在潜意识里怂恿着自己勇敢反逆父亲。
“爸,妈。”周卿檐的目光飘忽,下意识地把重心往后,靠上了周惟月一直挨在自己腰间的臂膀。
母亲还没做什么反应,倒是父亲似乎眼尖地发现了两人暗自的举动,眉头紧蹙着跨步上前。与此同时周卿檐也没料到,周惟月竟会先行自己一步意识到,越过了自己,把他半个身子藏在自己身后。
“啪——”
周卿檐瞠目,看着父亲的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周惟月左脸,发出了如雷贯耳的声响在耳根炸裂,嗡嗡地耳鸣直直鼓动着耳膜深处。
“爸!”他颤着手去扒拉周惟月,却被他面不改色地紧攥进了掌心,传递着温热和煦,且令人心安的温度,“您这是干什么?!”
父亲这一巴掌打在周惟月脸上,周卿檐的心脏却像被取代一般抽干了内里流淌的血液和空气,紧巴巴地被一只大手掐住,动也不能跳也不能。可偏偏周惟月就像是置身事外般,脚步没有被打得趔趄,神色也如同刚才淡淡地,不喜不悲不怒不忿——只不过他眼镜歪了些,打斜地挂在鼻梁上,要坠不坠。
母亲显然也被怔住,吓了好一大跳,半晌以后回了神,才踩着高跟鞋,挽住了父亲紧握拳头的手,“周瑾容,你在做什么?”
“你看看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父亲目眦尽裂,言语里尽显颤意。
母亲凛冽地凝眉,叹道:“什么东西不东西,他们是我儿子。”
“他们有把自己当成我们的孩子过吗?卿檐,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周卿檐神色仓皇地抿了抿唇,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周惟月悄然地把两人相交的手改为十指交扣,抵着镜腿把眼镜归位以后,冲周卿檐展言浅笑——像是直捷无畏地向他传达着,自己是他的后盾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