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酌月光(71)
“靠!”
趁着简容歇斯底里地暴走前,周卿檐挂了电话,捧着微烫的手机,笑意还挂在眉梢未来得及落去。的确,刚刚和奶奶的那番话并非托词,也不是口不择言的糊弄,是周卿檐日思夜盼,积攒了无数年月的勇气想做的事情。十八岁,他以为自己对周惟月的喜欢不过是少年人的一时兴起,久而久之就能过去,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隔着好几千公里的距离,每年不足二十次的电话短信,简单乏味的问候和嘘寒问暖,竟然成了筑起流年打磨他心绪的墙,任由爱意日积月累地在里头野蛮生长。
等今日把时光胶囊挖了出来,见了那封久违的信函他才得知,少年人总是直捷无谓,拥有孤注一掷,口无遮拦的勇气,把永远说得理直气壮。他本应该拥有周惟月成长的十二年,这机遇已经亲手被自己的忸怩胆怯所断送了,那么未来呢?他今年三十,周惟月二十九,倘若幸而能活到七八十,那么还有整整五十年的时间。
周卿檐挺不甘心的。比起继续迷糊地蹉跎,倒不如顺从本心坦荡一回,大不了失败成为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但如若成功,他将拥有伴在对方身侧看冬雪飞霜烈夏久长的资格。周卿檐不由得殷殷期盼了起来。
他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忽然很想抽根烟,借着星火给自己燃起勇气。
“和简容打电话?”
可周惟月的声音总是巧妙地落在他飞腾的思绪尾巴出现,打了他个猝不及防。周卿檐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失态,而是回过头,看了眼刚从浴室出来浑身蒸腾着热气的周惟月:“你怎么又不发出声音。”
“是哥你和简容不晓得说什么说得太入神啦。”
“也没说什么,闲话家常而已。”
周惟月背对着周卿檐,语气里品不出点其他情绪,看似不怎么在意地随口道:“是吗。”
周卿檐本以为周惟月会问起刚刚吃饭的时候自己说有喜欢的人这件事,他甚至早就在脑海里排演了一遍措辞,和他准备即兴发挥的表情情绪。可意料之外的,周惟月没有问,周卿檐一时有些捉摸不透,刚启了唇准备说些什么,周惟月却打开了吹风机的开关,把他的欲语还休,全都藏进了“呼啦呼啦”的风鸣鼓动里。
第52章 我们一起
心怀忐忑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周卿檐直视着面前漏了污渍的天花板,和“吱呀”转动着的风扇愣愣出神。这床是大小他俩睡的,面积不大,为了不挨在一块儿两人都默契地往床沿挪了些,但尽管如此臂膀与臂膀之间依然只隔了堪堪半只手臂的距离。
周卿檐目不斜视,听觉却异常专注。他听见周惟月按手机的时候指甲盖与屏幕碰触的“嗒嗒”声,两人此起彼伏不急不徐的鼻息,已经周惟月曲起膝盖时候脚掌擦过粗糙床单的摩擦声。他闭上眼,更加清楚的是自己胸腔的心跳声,然后下一刻,悉悉簌簌声夹杂着床侧轻微的动静,什么硬物触及床头柜后,一切顷刻间归于宁静。
“哥?你睡了?”
“没有,”周卿檐徐缓地掀起眼皮,“怎么了?”
“明天就要回去了。”
周卿檐愣了一下,“啊我都忘了。”
的确,常言道时光如梭,尤其是得来不易的浮生半日闲,那更是过眼匆匆。就好像日暮前,周卿檐刚从船上踏下虚浮的脚步,无孔不入地夏风从他的衣摆涌入,指尖全然是他悄然从周惟月身上摄夺的余温。
周卿檐开始恍恍惚惚地回想起这短暂的三天里发生的鸡零狗杂的事儿,不多,但却比过往的十几年来得精彩鲜明。他不记得自己大学学分修了多少,不记得加州的雪下了多长时间,也不记得年少时候的心境;可他却能清楚想起周惟月和自己说话时候的一颦一笑,他沐浴乳的香味,以及与晚夏星空迥异的眼瞳。
爱情真是个奇葩的玩意儿。它会令你心绪不宁,忐忑起伏;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欣喜若狂,也为之低落伤怀。
“你回去马上就要上班了吧?”周卿檐浅浅地笑了一声,又阖上了眼,话说得很轻,似是呢喃。
周惟月“嗯”了声,说:“小张已经打电话来催了,说我再不回去预约要排到后年了。”
“那感情好。”周卿檐忍俊不禁,“顾客多赚得多嘛。”
“赚得再多也没地方花,花在没意义的地方的话反倒空虚。”
“那存着当老婆本吧。”周卿檐的睡意上头,脑袋混混沌沌的,借凭着一股潜意识在回话。
周惟月沉默了。
兀地静谧下来的空间显得空旷潦倒,连屋外路口行过辆机车的排气声都清晰可闻,周卿檐本应该顺着这样的氛围酣眠过去,可他没有。因为身旁再次传来了悉悉簌簌的动静,臂旁的床褥似乎凹陷了些,周卿檐轻而缓地睁开眼,余光在黑暗中去视物还是稍显费劲儿,所幸外头有皎月漏光,走廊也打着灯,他看见了周惟月换了个睡姿,面朝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