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酌月光(44)
周卿檐有些怔然,又不由得开始思索是自己的隐瞒动作不到位呢,又或是周惟月的观察太仔细呢。他自认自己不会错过周惟月细入毫芒的一举一动,那是因为他余光里无时无刻,主动或被动的,全都是周惟月的身影;但周卿檐不会自恋到同等地认为周惟月亦然如此,他与自己不同,没有秘而不宣的情愫,周惟月向来坦荡磊落,行事逾规越矩张驰有度。
周惟月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对身边人的关怀总是落落大方,像与生俱来就篆刻在血骨里似的。唯独这一点,令周卿檐深知他和周惟月确实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因为他很自私,自己的全数温柔和软肋,只会给予和自己亲密的人。
“谢谢啊。”周卿檐笑了声,抬手捯饬了周惟月的尔侧的鬓发,“及时雨。”
稍早些时候爬了楼梯,再加上季节炎热,周惟月的耳后冒了些不易察觉的汗珠,经周卿檐一动作全落入了他手里。周卿檐是一星半点也不在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藏在周惟月看不清的地方暗自摩挲着指尖。
就着所剩无几的矿泉水,药丸在舌根的时候化了些,涩苦的药剂顺着味蕾辗传到了五感使周卿檐不由得蹙起了眉毛。他的注意力此时此刻全然都在口腔里那股挥散不去的酸苦味,以至于漏了身边,周惟月盯着他微不可查的丰富表情,嘴角漏出的浅笑。
“很苦吗?”周惟月明知故问。
周卿檐回过头,苦意已经缓和,他吐露了舌头,讪讪说:“超级苦。”
也不晓得都三十岁的人了,做起这般幼稚表情竟然丝毫不突兀地可爱。周惟月把这话藏进了潦倒的笑意里。
航程还有二十分钟,周惟月仓促地请了假出来,却还是难逃碰上必须要他处理的紧急事情,周卿檐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正和助理打着电话。侧头望去,周卿檐正在似睡非睡地混沌一刻,一点一点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再往下低一点儿,便虔诚得像是在求神拜佛了。周惟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笑了声,惹得电话那头的助理怨声载道,“周医!您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有。”周惟月收了笑,回想到上一回周卿檐说他助理嗓门大,又补了句,“你小点儿声。”
“为嘛啊?周医您在哪儿啊?约会呢?”
“没什么,继续说。”
“哦!就是啊!下周……”
“小点声。”
等周惟月打完电话,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周卿檐早已入了梦乡。他头别扭地歪在反方向,身子却是向着周惟月微微倾斜,是个挺忸怩的姿势,他碎发遮住了半边脸,缀上烈日透进来的白光,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周惟月踌躇了会儿,一回生二回熟地学着上回的模样,轻抚上周卿檐歪进肩窝里的侧脸,把他的头向自己这儿扳了回来。
然后周卿檐躁动了一下,他挠了挠自己黑眼圈明显突出的眼下,砸巴砸巴嘴,直接地靠上了周惟月的肩膀——这倒是省了周惟月再多加操心会不会把人弄醒。
周惟月侧着头看着周卿檐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转过头,他望向了窗外浪花交层叠起,白日穿透云影向海面撒下一道一道如绸缎般的光,澄空清波下,海鸟俄顷逡巡海面。
第34章 自行车
渡轮从摇摇晃晃到平稳停靠港口的时候,时间刚过两点,不出一刻。二层的乘客在最后被通知下船,以至于排着冗长队伍的时候,前头站着的,依旧是那从不停歇热情澎湃的旅行团好几十人。周卿檐也没料到短短二十分钟自己竟也能睡得深沉,醒过来后神清气爽,混混沌沌间似乎做了个荒谬无理的梦,似是睡过了朗朗风光、盛唐飞霜和苏杭柳长,但他记不清细枝节末了,只记得睁眼后入目刹那周惟月如刀削般锐利的下颚骨。
周卿檐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句话—— 我心悦君,故君胜三千明灯,和三世浮华。
脖子倒是没有酸疼,但歪着睡,到底还是会僵硬,他动了动脖子和肩颈,发出了响亮的“嘎吱嘎吱”声。周惟月站在他身后,背着双肩包,猝不及防地就伸手抚上周卿檐裸露在衣领外的后脖子,“僵了?”
本来是还好,可这么一被碰到,周卿檐浑身都僵了。周惟月指尖触碰的地方还带有稍许薄汗,都过小小的接触面他都能恍惚感觉到温度在攀升,并且颇有烈火蔓延的迹象。
“怎么了?”周惟月也不晓得是明知故问,还是真觉得莫名,语气里坦荡磊落地问了句。
周卿檐缩了缩脖子,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痒。”
闻言,他却没有松开捏着周卿檐脖子的手,反倒变本加厉地摁着脊骨处,反复和缓地揉捏了起来,酸麻感瞬间倍增,顺着经穴往四肢百骸传递观感。周卿檐被他这一动作闹得忍不住“嘶”了声,周惟月闻言,反倒松了手,怔怔地问:“捏疼你了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