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酌月光(18)
周卿檐闻言,从速朝对方伸出手:“周卿檐,您好。”
“周副教授,久仰大名。”男人从容展笑,回握了周卿檐的手,“傅列星,令弟的老板兼学长。”
周卿檐还未多说些什么,倒是原本打游戏打得入迷的简容楞然回神,大声道:“什么!?”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帮老虎拔牙结果被咬了一口后还能撂倒一只老虎的傅列星!?”
周惟月闻言,饶趣地挑了挑眉,目光对上同样看向他的周卿檐,后者边朝他表示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边耸了耸肩。倒是傅列星看着已经健步奔到他面前,情绪激昂地拽着他双手的简容,波澜不惊地点头,说:“我是。”
“天哪!”简容顷刻间眼冒精光,“我能看看您被老虎咬的伤疤吗?”
傅列星显然地被简容的不情之请和热气怔住,一时之间没说可以也没有拒绝,于是简容理所当然地任由美丽的误会发酵下去,默认傅列星许可后,一只手探到傅列星的领口。
“容容!”
周卿檐唤了声,下意识地去阻拦简容,却没料到周惟月与他几乎是在同一个刹那伸出了手。
于是便成了简容攥着傅列星的衣领,周卿檐扣着简容的手腕,而周惟月的手仅仅差之毫秒而覆盖在周卿檐的手背上的诡谲情景。周卿檐愣住了,周遭仿佛迅疾之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须臾间只剩下他手背上温度清晰可闻。
场面一瞬间尴尬得令人发指。
见着这儿的动静已经惹得三三两两学生直往这儿瞅,傅列星才开口:“那个…”
“要不我们先松开?”
傅列星的话掷地有声,一时之间把周卿檐走了的神唤回了过来,他呆愣地“啊”了声,忙不迭地抽回手。
就在那刹那,某种令人觉得荒唐的错觉在促使他感觉到周惟月正在用拇指很轻很轻地摩挲他手腕,但转瞬而逝,就像从来不曾存在那般。
“容容。”周卿檐回过头,正色地看了眼简容,“我们该走了。”
简容蹙起眉,疑惑道:“走?去哪?我还没看到传说中的勋章呢。”
“去买冰淇淋。”
周卿檐双手推着简容往出口走,才刚走出去不远又转回了头,视线直直越过满目荒唐笑意的傅列星,看向他身后的周惟月做了个口型:“回头见。”
后台的门合上以前,周卿檐依稀还能听见身后周惟月与傅列星说话的声音,但仅仅朦胧,很快便被木门阻隔,只剩下聒噪蝉鸣绕耳了。
如他们所预料,教导主任冗长的致辞持续到了下晌,暮色从地平线往上攀爬把天边浇上了一层热辣辣的橘红。周卿檐坐在通往讲堂与教室之间,一条平道长廊旁繁枝叶茂的香樟树下,葳蕤树影为他遮去了半身霞光,他手里虚虚握着瓶矿泉水,抬着头眯着眼去看日落西下振翅归巢的雀鸟匆匆掠过。
然后下一瞬,周惟月便探着脑袋进入了他的视线。背对着似火霞空,他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忽暗忽明朦胧不清,唯独注视着周卿檐的那双狭长双眸里清凌凌的笑影清晰。
“嗨。”周卿檐笑了声。
周惟月拍去了石板上的枯枝落叶后,坐到了周卿檐身旁,问:“在干嘛?”
“看鸟。”周卿檐答,但又觉得这话哪里不恰当,又纠正,“天上飞的那一种。”
“你呢?”
周惟月闻言,也学着他的模样抬头望向天空:“致辞太无聊,就借去厕所溜出来了。”
“天哪,还没说完?都两个小时了。”周卿檐愕然。
周惟月摇了摇头,说:“没,应该还要一会儿。”
“简容呢?”
“不知道。”周卿檐慵懒地耸了耸肩,“我也是溜出来的。”
周惟月可有可无地“哦”了声,两人间又再次陷入了静默,只剩下蝉声仍冥顽不灵地喋喋不休。
周卿檐悄然地睨了眼周惟月,又飞快地收回视线,令自己心头的思念莺飞草长,恨不得跨越千山万水去拥抱那个人正坐在自己身旁,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滑稽姿势,望着只剩云影掠过的穹顶,一言不发。
小的时候,其实也不小,那时候他十六岁,他总觉得夏天有两个开始。一次始于落雨,豢养在血骨里的灵魂躁动不安,试图从午后垂暮的喧嚷里挣脱;第二次始于一个梅酒与西瓜,远山和炊烟构筑的梦,有人入梦亲吻像跌宕的暴雨,把浑身浇得湿嗒嗒的,然后他邀请你一起逃跑,去哪?去奔赴,谱写一场漫无目的的旷日恋曲。
他总是满怀期待的在每一个夏日听雨造梦,期盼有人拨开云雾,在他空白的乐谱上写下第五号交响曲的前四音符。而他终于如愿以偿,在二十七岁的夏天等到了他的贝多芬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