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酌月光(10)
见周惟月直盯着他发愣,周卿檐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还未开口唤人,周惟月原本虚虚扶着书叠的手晃动了会儿。
“哎!小心!”
周卿檐话语刚落,那好几本书便哗啦啦地从台面跌落。
他一时之间有些懊恼,他想自己到底还是唐突了周惟月。周卿檐想知道小时候对动物避而远之的周惟月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兽医;也想知道他为什么放着大好前程逗留在相对普通的佛市;他更想知道的是,周惟月是不是也如同自己,把对方小心翼翼地藏在汹涌爱意之下,如同暗礁深藏斑驳昳丽的生机。
可他没有资格。他的资格在十二年间年月流逝中,和他们小时候随手丢入奶奶家屋后那潺潺溪流的小石子一般,“噗通”一声,无影无踪,打磨去了棱角,便再也无处寻觅。
周惟月把散落一地的书本拾了起来,按序列整齐地一本本摆放回书架上,而后他随手把文件袋就这样随意地插在两本书之间,也无谓是否折了个角。末了,周惟月插着兜,睨着周卿檐狡黠地笑了笑:“今天能吃不加糖的西红柿炒鸡蛋吗?”
周卿檐闻言,认真地想了一下后,颇为严肃地摇了摇头:“我家……不,那只能称之为纸箱的家,反正落脚的地方还没整理出来。”
“我保证,下一次。”
“行。”周惟月满不在意地垂眸,脱下大白褂随心地挂在办公椅背,又从抽屉夹层里拿出了车钥匙,“为了那个下一次尽快到来,我帮你整理屋子去。”
第9章 试图诱惑
等周卿檐回过神来,他坐在周惟月SUV的副驾驶上,胸前勒着安全带,他感冒还没好利索,显然的周惟月也意识到了这件事,于是他没开车内的空调,只是稍稍把驾驶座那侧的车窗开了个小缝。
夜风没了阻隔争先恐后地涌入,吹乱了两人的头发。
擦肩而过的车灯很亮,抬头过去还能看见山峦间云彩被夕阳镀上了金,层层叠叠,在初夏未至的夜晚交错。这时周惟月车内的内建播放器已经换了一首歌,从激昂磅礴的摇滚乐变成了忧郁伤怀的钢琴声,沙哑的男声撕心裂肺地唱到:
「 Now the day bleeds
Into nightfall
And you're not here
To get me through it all
I let my guard down
And then you pulled the rug
I was getting kinda used to being someone you loved.」
“我喜欢这首歌,”周卿檐慵懒地把脑袋倚在车窗边,眼底流转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歌名是什么?”
周惟月目不斜视,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背的青筋泛着绿,他低声道:“「Someone you loved」。”
“过去式吗?”
红灯恰好亮起,周惟月缓缓踩下刹车,斑马线前方的行人行色匆匆,各怀故事,偶然擦肩,这回有了空档,周惟月稍稍侧过了头,对上了周卿檐微微弯着的笑眼,问:“什么?”
周卿檐又说:“love,加d,过去式吗?”
“嗯,中文的歌名叫曾深爱过的人。”周惟月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一分的漫不经心,九分的深意藏匿,像澄空清波下暗流涌动。
周卿檐家就在距离佛大不远处,开车约莫只需要十分钟车程的公寓住宅区。相较周边老房子年久失修的残破模样,周卿檐租的这栋公寓立在中间,倒是新得独树一帜,虽也比不上刚刚建好的崭新楼盘,胜在设备也齐全,环境清幽明洁,门口栽着连片栀子和白玉兰,这个时候恰逢花期,远香弥漫连绵的一片。和藏在芳丛边上的警卫处的老伯草草打过招呼以后,乘着电梯到八楼,周卿檐领着周惟月在一出电梯门的拐角处往右拐去,再一路往里走。
他们的角色仿佛在顷刻间颠倒了过来。早些时候周惟月拎他到动物医院的时候,是他在前方而自己落在他身影不远处。而现在周惟月就跟在自己身后,空阔的长廊渺无人烟,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跫音回响,周卿檐一时之间有些褊愤自己后脑勺没多长一双眼睛,这样他就能看见周惟月跟在自己身后是什么神情,是不是目光偶尔飘忽后会落在自己身上?
—— 于是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周卿檐驻足在了「802」门牌前。
铜制牌匾框架里镶嵌着块劣质木板,显然已经上了年纪,上头漆着的棕色油漆已经掉落了不少,漏出数字后方斑驳点点的残破痕迹。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门卡,可电子门锁诚然与光洁亮丽的外壳表里不一,在感应了第五次以后,周卿檐逐渐被消磨去了耐心,他忸怩地睨了一眼周惟月后,长吁了一口气,握起左拳在迅疾之间使劲儿地砸了下门锁。
“你干嘛?”周惟月明显被震怔了一下,他忙地执起周卿檐的左手,无名指与小指的指关节处微微泛着红,缀在那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上,不合时宜地像极了凌寒初绽在灰黑色瘦长枝桠上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