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酩不自在地摸摸脖子，像一位神色无措的失语症患者，不敢抬起眼皮与宋立眠对视。

宋立眠意识到自己言行有些逾矩，礼貌退离半步。

“我开玩笑的。”他换回正经语气说，“不必担心占了我便宜，利息就按银行利率来。你征信评分不足，正规机构应该贷不了款吧？”

佟酩默认了。

“钱搁哪里都一样，我对自己看人眼光有信心。”宋立眠推开小诊所玻璃门，笑道，“你只需考虑划不划算。”

佟酩被摁在白色椅子上，脊背直挺挺地贴服椅背，宛如拘谨的小学生。

医生捞起他深黑刘海，用小钢夹固定住，佟酩不太适应额头空dàngdàng的感觉，小幅度挣扎了一下。

“别动。”宋立眠单手拍他肩膀，轻声说。

诊所规模小，设施完备，消毒水味道刺激鼻腔，这位医生或许待过儿科医院，用棉签替佟酩沾掉伤口边缘的血渍时，总是不停哄佟酩乖一些。

佟酩可能真怕疼，医生哄小孩的语调并没派上多大用场，宋立眠掏出手机时，耳朵能听见微弱吸气声，掌下是不太明显的挣扎。

宋立眠单手回复“谢谢”，打开手机银行软件，将复制的那串数字粘了进去。

“好啦。”医生处理完额角伤口，搁下剩余纱布笑道。

转账成功的小绿勾刚出现在屏幕上，宋立眠掌心就察觉到对方起身势头，他便收了手机，上身微倾向佟酩。

没多时，他的虎口就卡住佟酩细瘦手肘，小心翼翼替他挽起袖口，露出小臂刮伤。

“再等等。”宋立眠语调平和说道，佟酩抿紧薄唇，神色不太情愿，却也没挣扎。

医生旋回身，再次拧开双氧水瓶盖，医用棉签探进去滚了滚，宋立眠直回身体，脸不小心蹭过佟酩头发。

他嗅到了巧克力味的洗发水香气，一种不腻人的甜。

等佟酩硬邦邦的肌肉恢复正常，宋立眠恰好收到消息，于是他放开了对方骨感明显的肩。

佟酩额角包了块纱布，仰起脑袋，眼珠向上盯着那块白色，他胳膊晃了几圈，试图取掉钢夹。

宋立眠抬起眼皮提醒过他几回，佟酩还是不怎么死心，等到后来，宋立眠只能桎梏住他手腕，无奈问：“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佟酩眼里满是对这幅打扮的排斥，没有搭腔。

宋立眠同他对话，视线不免滑至他饱满额头，由于缺少刘海，佟酩平直细眉格外吸引人眼球。

佟酩虽说长得妖异，英气却也足，不至于显出yīn柔感。

“好看。”宋立眠比了个口型，三分哄七分真地夸他，佟酩和他对视几秒，眨了眨眼睛，总算把掌心乖乖搁回膝盖。

医生没察觉到他俩的小动作，边收工具边絮絮叨叨，他特别嘱咐佟酩伤口别沾水，最近洗脸用帕子擦一擦就好。

佟酩不爱说话，只小幅度颔首，宋立眠发现医生没看见，就替他答应下来。

末了，宋立眠还购买了两款性价比不高的去疤痕膏，扫码付款，再塞进佟酩手中。

其实佟酩伤口不大，过两天刘海一遮，估计就瞧不见影了，然而宋立眠好不容易碰见合心意的长相，即使和他关系不大，他也不太想见这张脸留疤。

出了小诊所，夕阳渐近，城市常年有薄云笼罩，天空的浅红隐约泛着灰，宋立眠带领完全不在乎终点的佟酩，顺着光线最佳的大道缓步前行。

佟酩将白色药膏拿在手中把玩许久，中途还因为读说明书差点摔倒，宋立眠无奈抽走他手里的宝贝，说待会儿还给他。

佟酩肢体语言颇为恋恋不舍，他目光随着宋立眠右手落进衣兜，再假装无事地收回去。

宋立眠调出短信，给对方看自己在小诊所收到的讯息，发件人叫周哮。

进诊所前，他用短信和周哮聊了会儿，叫他去和小贷公司的人周旋下，还找佟酩要了联系方式。

没多时，对面就发来了全款优惠金额、还款期限以及小贷公司银行卡账号。

考虑过手机银行每日限额，宋立眠汇去两笔款项。

宋立眠轻飘飘地说，佟酩表情略懵，像一时缓不过来，不相信常年的苦难会突然迎刃而解。

“加个联系方式吧，我把银行卡账号转你。”宋立眠不给身边人客气的机会，转移话题说，“这期钱我替你还，回头你算算利息，等经济好转再打给我。”

宋立眠语气像在谈天气，佟酩不方便客套，就很乖巧地道了几声“好”。

jiāo换完电话号码，佟酩收回款式老旧的手机，揉眼睛时手背凸起道道青筋，混乱的青色在白到透明的皮肤上分外显著。

宋立眠不太确定有没有把人弄哭，只得目不斜视地缓步前进，余光却还在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