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火(66)
钟甯赶紧振作,振了半天果然振出了个地震灾区一样的心理建设。
他轻手轻脚地放开张蔚岚,慢慢从床上起来,废了好大一阵功夫。瞅那生不如死的模样,巴不得将自己的四肢摘出去丢了。
钟甯蹑手蹑脚,做贼一样佝偻着腰,给张蔚岚的门推开一条缝。
这条缝像是他唯一的活路。钟甯逃瘟疫一样钻出去,尥蹄儿往外跑,门也没给张蔚岚关。
他奔向卫生间,一路上脸皮滚烫,脑浆煮沸,弯腰驼背又着急忙慌,差点不小心撞翻小欢。
小欢刚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愣了。
小欢歪过脑袋:“钟甯哥哥?”
钟甯:“......”
幸好身上的裤子宽松,不然钟甯要抡把菜刀,当场自/宫。
这时候张老头也打开屋门,钟甯背对着张老头,被张老头一句话问得脊梁骨疼:“小甯?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对啊,大门还是锁的呢。”
“张爷爷我尿急!”钟甯嗷一声,不管不顾飞进了厕所。
张老头:“......”
小欢傻呆呆地眨了下大眼睛。
钟甯这头儿半条命都折了,张蔚岚还在床上晒太阳。
屋里挺静,外面的声音顺着门缝往里拱。张蔚岚闭着眼睛,悠长的呼吸停顿一下,叹一口气。他没稀罕动,继续闭眼躺了会儿才起来。
张蔚岚下地,将钟甯祸害开的门缝给关上了。
关紧门以后,张蔚岚盯着门把手看了看,又扭头瞧大敞大开的窗户。
张蔚岚转身走回床边坐下,搓了把脸,从指缝里挤出一声咒骂:“蠢货。”
在阳光下,整夜的浑噩似乎从未存在过,就像恶鬼附身,见光要死,无影无踪。张蔚岚的头脑居然意外的清醒。
他抻了抻酸疼的胳膊腿,被钟甯箍得紧,后半夜几乎没动唤,僵得厉害。
张蔚岚拎起被单叠几下,开始收拾床铺。将叠好的被子放去枕头上时,张蔚岚发现——他的枕头晕湿了一大块。
张蔚岚顿了顿,将手上的被子扔上去,遮盖掉痕迹。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又眨一眨眼,觉得眼睛生涩得厉害,眼梢也是紧绷绷的。
这等大乌龙当然让钟甯想跳黄浦江。昨晚的片段记不起太多,零零碎碎闪得神经生疼。钟甯只知道自己丢人丢到了发小床上,更不敢深想,巴不得彻底断片算了。
至此,张蔚岚心平气和地指窗解释:“钟甯喝糊涂了,昨晚半夜翻窗进来的。”
人证物证俱在,钟甯跪天拜地也赖不掉。
钟甯醉酒,半夜翻窗袭击张蔚岚。光是这个标题,就能叫家里的长辈笑松大牙。
严卉婉跟捡到什么世纪笑柄一样,想起来就啧两声,见到钟甯更是要笑话。
钟姵也被亲儿子的酒品蠢到,因为足够嘲讽,甚至火气没了一半,都没怎么多骂钟甯。
只是钟姵扯着钟甯,朝张蔚岚道歉,道歉后指钟甯鼻子命令:“以后再也不许喝酒!”
“我不喝!谁喝谁蠢!”钟甯臊得脖子粗两圈,愣要指天对地发誓。
他都没眼再看张蔚岚了。不过好在,早晨最关键的部分,张蔚岚不知道......吧。张蔚岚睡着呢。钟甯想。
钟甯这么想着,偷看一眼张蔚岚的腰,眼珠差点从眼眶里成对儿崴掉。
相比之下,张蔚岚是闭眼晒太阳的“无知”被害方,倒是有眼看钟甯。见钟甯这一副倒霉相,张蔚岚沉默地寻思:“你可不就是蠢么。”
过了好几天,钟甯对张蔚岚依旧不自在。不过张蔚岚再没提过钟甯醉酒这事,完全没要为难他。事发至今,也从未嘲笑抱怨过半句,体贴得叫钟甯头皮发酥。
钟少爷这么大的人生污点,在张蔚岚眼里似乎不值一提。就像枕头上那片泪痕。遮盖掉,会随夏天蒸发,消失不见。
张蔚岚的第一份兼职找到了,是在一家奶茶店打工。这个年岁奶茶没那么多花哨,色素要将舌头染成五彩缤纷,糖精齁得人倒牙,里头有叫“珍珠”的大黑豆,用吸管一吸一连串,咬起来又粘又艮。
大小伙子不稀罕甜兮兮的玩意,钟甯断然不屑,比较之下,更乐意回家和大朵子对眼儿。
但从醉酒案过后,钟甯这罪犯就在张蔚岚面前自动矬了一截。他毛病加心虚,总是不由自主就凑去奶茶店消费。
钟甯只喝原味的。因为他觉得其他的色泽鲜艳,可能有毒。
张蔚岚对客人是另一副面孔,拿钱办事,爱岗敬业。钟甯来了他就给做,从没烦过,也没说过“滚蛋”这类撵客的词汇。
周末上午,徐怀跟徐父去了外省,钟甯他们没去车站送行。
杨涧因此好一顿意难平,打电话骚扰钟甯,吐诉过后又嚷嚷不自在,想出去跑风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