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火(162)
数累了他大手一挥,除了自个儿的酒吧,又把二三楼的迪吧和游戏厅全盘了下来。
这下整栋楼都是钟老板的了。
徐怀还问过钟甯要不要再开一家,但钟甯嫌麻烦,乜斜徐怀一眼,咧着嘴说:“一个就累死了,可拉到。”
徐怀沉默地瞅着他,这完蛋玩意摊在沙发上,那副没皮没骨的德行忒欠抽。
徐怀不由抽了下嘴角:“您这是累着哪儿了?”
钟甯闭上眼睛笑笑,朝徐怀说:“去帮我要一杯威士忌?”
“你今天喝几杯了?”徐怀像个老妈子一样絮叨,“就你那酒量,醉了......”
“醉了你就叫晏江何来。”钟甯抻了个懒腰。
“叫江何干吗?医院那么忙,他们大夫都要累死了。”徐怀叹口气,就是不去给钟甯要酒。
钟甯这老板当得卑微,指使不动员工,只好自己亲自下地:“我是说喝多了再叫他来,他能直接给我扔下水道里,你就省心了。”
徐怀:“......”
钟甯的懒蛋日子乏善可陈,似乎已经混得应有尽有了。
他惯性胸无大志,本以为这辈子这么到头就挺好,却不想天道轮回,“报应”就是一道惊天霹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轰得一下炸下来,叫人不得好死。
八年多。钟甯竟然又见到了张蔚岚。
犹如五雷轰顶。
北方的冬天冷得锋利,这天阴天,钟甯骑着自己新买不久的/骚/包哈雷,正搁道上挨冻跑风,可惜前面有个不长眼的奥迪吉普,将他的羊肠小道挡得一丝不苟。
而那倒霉司机一抬头,钟甯心跳都停了。
说好的“一辈子都不回来”,这话是说去了狗屁里,和隆冬的寒风一起抽在钟甯脸上。
——这混账玩意不就是张蔚岚吗?
张蔚岚那张脸,那颗泪痣,别说八年,就算八十年,八百年,只要人死了以后真的有魂儿,意识不会和骨肉一样化成石灰,钟甯就忘不了。
——张蔚岚回来了。
“你......”钟甯隔着车玻璃瞪张蔚岚。
张蔚岚也瞪着钟甯。
他俩对瞪了几秒,钟甯见张蔚岚堪堪伸出手,指尖颤抖地碰了碰车窗。——他或许是在碰碰钟甯的脸。
“你......张......”钟甯大喘一口寒气,冷风吸进肚子里,穿肠彻骨,叫他打哆嗦。
“钟甯,真是你?”张蔚岚叫他了。隔着车玻璃,钟甯听张蔚岚的声音,那声音一点儿也不现实。
一声“钟甯”叫完,张蔚岚忽然捂住胃,蜷在驾驶座上不再动弹,但他歪着头,那双倒霉催的眼睛......还仔仔细细盯着钟甯看。
张蔚岚病了,一个人,开着车停在大道边。
钟甯头皮发麻,愣了好一会儿,又被狂风辣甩几个耳光,可算清醒过来。他硬邦邦地拍了拍车窗:“你怎么了?你......你先给我开车门。”
......
“去维也纳酒店。”张蔚岚死不撒眼,那视线像长在钟甯脸上。
钟甯坐在驾驶座,将车开得四平八稳。他能感受到张蔚岚的目光——那病恹恹的眼光,似乎能将他从外到里磨成飞灰。
酒店?
钟甯想:“这人到底回来了没有?”
但回没回来,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闹剧?奇闻轶事?
都不贴切。
钟甯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抠破了喉咙也形容不出来。
钟甯感觉自己的脑子被鬼吃了,只要想到那人病得一头冷汗,脸色苍白,心就会止不住咯噔。
咯噔,咯噔,咯噔……一下一下地长毛病,很沉,很重。
奈何故人已旧,物是人非,哪怕五脏六腑全咯噔得八花九裂,他们也无话可说。甚至仅仅是几句简单的寒暄,都叫他们拼劲全力。
这意外重逢,终究一路死寂。
把张蔚岚送到酒店门口,钟甯眼见张蔚岚下车,转身正视自己:“留个电话吧。今天多亏你,好久不见了,下次请你吃饭。”
钟甯没法儿深看对面那双眼睛。他错开眼,下意识客气地掏出手机,和张蔚岚交换联系方式。
他甚至没办法多说几句告别的话。最后囫囵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钟甯心如乱麻,赶紧转身走了。
好像乌云蔽日,做了场混沌大梦。
走出一大段路,脸冻疼了,钟甯白日梦醒,这才返回捡人的道口去骑自个儿的哈雷。
顶着大冷风,他干脆去郊区飙了一圈,企图把那烦人的“咯噔”给飙飞。
等浑身上下都被冻得没知觉了,钟甯才从车上下来。他摘下头盔,用手心搓自己的脸。
因为没知觉了,搓着和没搓一样,很别扭。
钟甯冻得牙疼,头发被吹得张牙舞爪。天要黑了。
这时徐怀的电话打了进来,钟甯掏出手机,心不在焉地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