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列传(209)
……前提是,这乱世能早些终结。
“别再打仗了,老百姓真的太苦了。”莫名其妙的,老板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来。
从小饭馆出来的时候,日头正烈。张牧一边拼命用手给自己扇着风,一边眨巴着眼睛谄笑:“老大,那个老板好像认出你来了,刚才那句话是特地说给你听的呢。”
“你觉得,他说的对吗?”沈长河也笑了,笑得很愉快。
从西域回来之后,他的皮肤晒红了些——没办法,底子实在是太白了,怎么晒都不肯黑;身形还是修长的细高挑儿,只是不再如原来那般柔若无骨,一眼看去就是个稍显苗条的青年男人,仅此而已。张牧这段时间里天天陪着他,开始没太注意他身上的这些变化,可如今在太阳底下定睛一看,险些吓一跳:
按理来说,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男子是不可能再“发育”的;可事实上,他确实注意到,将军的五官忽然变得愈发深邃、深邃得开始有些“野蛮”了。
沈长河现在的样子已经有种奇怪的陌生之感。冷不丁看上去,就像他之前在上京时见过的那些白人一样,几乎已经看不出另一半的秦人血统。原本就很长的睫毛仿佛上了妆似的,居然又长长了不少,睫毛尖儿弯弯地向上翘着,简直就是乌黑浓密的两道帘子,衬得一双幽绿色桃花眼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他这张脸可谓越来越“美艳”了,美艳到了令人感到恐怖的地步。偏偏他的性格却越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让向来喜欢大大咧咧开玩笑的张牧都觉得有些害怕。如果说以前的将军有股子浑然天成的阴柔之美,那么现在的将军……无论是谁,都绝不会觉得他“阴柔”了。
他们只会觉得他既可怕、又危险。尤其当这张浓墨重彩的漂亮脸蛋儿上泛起笑容之时——无论这笑容有多么和蔼可亲,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要死人的。
沈长河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在大批基辅罗斯骑兵的帮助下,他先是“和平”驱逐了大洋国第七野战军团,然后杀鸡宰羊一样胡乱屠杀了剩下的突厥叛军,接下来就是放纵高昌士兵到突厥人聚集的村庄里烧杀抢掠、甚至强*奸*突厥妇女。高昌人与突厥人几百年间早就打出了不共戴天的世仇,因此除了极个别高级将领反对之外,军中底层士兵都对他的“决策”极力拥护且身体力行,一时之间尸横遍野,而剩下苟且偷生的高昌百姓也只得噤若寒蝉、庆幸着自己不是突厥人。
当大军开进高昌首都伽沙城之时,谋权篡位的权臣秦易畏罪自杀,他便顺理成章地带着军队闯进了皇宫,“救”出了被软禁多时的国王法尔哈德。失去了一切的法尔哈德已经吓丢了魂,因此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于是,他的妹妹娜迪亚就顺理成章成了“首席监国执政官”,自此实际取代法尔哈德,独揽一切朝权,成为了高昌帝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统治者。
“哥!”
沈长河离开皇宫准备动身回国之际,娜迪亚、也就是沈如风最后一次叫了他一声哥:“谢谢你……帮我。”
“我是帮我自己。”对于这世上唯一亲人发自内心的感激,沈长河并不领情。顿了一下,他又道:“保重。”
他通过边境进入秦国时,徐曼舒带着已经完成收编的“西南护国军”军容整肃地列队欢迎他顺利归国。沈长河扫视了一周由从前杨怀忠手下的几支散兵编制成的新军,当即对徐曼舒的工作成果表达了极大的赞许,随即当众宣布将包括副司令徐曼舒在内的几名将领军衔连升三级、其余有功者也都颇多奖赏,几乎是人人有份儿——至于银子,那自然是由“友邦”高昌赞助,他只需动动嘴就可以了。
他如此“慷慨大方”,护国军军心也愈发齐整了起来。尤其是那些新编入建制的杨怀忠旧部,也终于在“饿”了许多年后第一次尝到了吃饱的滋味,不由对这位“仁慈”又绝美的新首领感恩戴德。
大概是因为之前太忙了,因而对于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也是直到回国才后知后觉发现的。不知是不是和李云凌换过命的原因,他的长发剪短之后没再如从前那般短时间内就可以长回原来的长度;烈火不焚的本事还在,可受的伤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迅速愈合、不留痕迹——除了脸上的伤之外。正因如此,残酷的战争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丑陋的伤疤,唯独一张脸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且完美无瑕。
张牧不敢说,其他人也不敢提,可他早晨更衣时还是敏锐地发觉了自己脸上的些许变化:眉骨变得更加突出,眼窝更加下陷,睫毛从深深的眼窝里戳出来一截,赫然是密密匝匝、长而卷翘的好几层,稍稍一垂眼帘就会挡住视线。鼻子似乎也比从前高了一些,使得嘴唇甚至都显得有点儿陷进去了,不笑的时候,就是一副冰冷严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