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列传(14)
“你我之间有什么谢不谢的?太见外!”萧子业大笑,心情甚是开怀。他看起来比沈长河本人还要高兴:“还有什么是哥哥能做的,一定不能隐瞒啊!”
“倒也没别的事了,只是……”沈长河似乎有些羞于启齿,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太原家中还有老仆何伯,望将军帮我好生安置他的晚年生活。”
萧子业道:“这算什么?易风尽可放心,都包在哥身上。你只需好生静养,等腿伤痊愈了,哥哥带你去纵马打猎!”
“多谢将军……”
“哎呀叫什么将军!你我虽无血缘关系,但你的母亲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叫大哥!”
虽然生得清俊秀气,但萧子业的性格明显太过粗犷,粗犷得近似山野村夫。想起之前裴轩对他提及的“将军性情神似汝母嬴风生前”,沈长河稍稍想象了一番自己那素未谋面的母亲说这些话、做这些事时的神情和动作,不由莞尔,从善如流道:“好,我听大哥的。”
就是这无意间的一笑,却看得萧子业又是一阵恍惚。
他和自己儿时记忆中的那个容颜绝世的男子,实在生得太像了。虽然只有一半吐火罗胡人血统,但沈长河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与其父沈慕归不同外,无论是五官、脸型、身形还是神态,竟然几乎毫无区别;若定要从相貌上挑出些什么不同来,大概就是他的眼睛了。
——沈慕归虽为白人,可双眼轮廓却生得甚是柔和可亲;沈长河则完全不同。他那双和嬴风极为肖似的、妖冶中透出狠戾之色的深邃桃花眼,让萧子业瞬间就想起了儿时被“父亲”嬴风“教育”的恐怖经历,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知怎的,他虽然向来不甚敏感,可沈长河却让他本能地感到了就连沈慕归都不曾给他带来过的压力。
……即使,这只是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年轻人。
“你,你好好休息!哥先不打扰你了,有什么事随时找我。”简单地留下这么一句,萧子业就近乎逃跑似的仓皇离去了。沈长河安静地对着地面上陈锋死不瞑目的双眼和已经开始腐烂的脸看了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来,轻声自言自语道:“你打折了我的腿,我取走了你的命——天道终有轮回,不是么。”
“公子,这个人头怎么处理?”李云凌咧着嘴为难道:“我,我怕这种东西。”
“无妨。”
沈长河说了两个字,便艰难地前倾身子从地上捡起人头,拎着头发把它拎在手里,淡淡道:“推我去‘百兽园’,用它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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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太平的好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光阴流转便是两年过去,当初被多位名医论断为“极有可能再也无法离开轮椅”的沈长河,到底是奇迹一般地站了起来。
只是,终究是落下了残疾。
萧子业以为他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毕竟是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就遭此横祸,换做是谁都会崩溃的。可沈长河却只是淡淡道:“无妨,能得将军庇护、过上如今这般诗酒相伴的逍遥生活,已是三生有幸。”
“易风,你一定要好好养伤。”萧子业语重心长道:“等你的伤彻底好了,哥哥我这个将军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长河神色如常,可他身后的李云凌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片刻的静默过后,沈长河才平静地笑了笑:“小弟实在是懒得管这些世俗琐事,否则,也不会近两年才来叨扰大哥。”
“可你才是父亲的嫡子……哥哥这将军之位,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萧子业诚恳万分地握住了他骨节毕现的手,用了十分的力气。沈长河立时就感到了疼,可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大哥多虑了。若真要追溯起来,嬴氏当年的淮南翁主之位也是大哥的父亲临危托付所得,如今物归原主,才是顺应天理、众望所归。”
“唉!”萧子业见劝不动他,只得大摇其头,无奈道:“你啊,还是老样子!也罢,如今你还年轻,哥哥就勉为其难替你再打理几年政事——不过话说回来,易风你可不能偷懒啊,收敛收敛以前的懒散习性,多少学些治国理政之道才是正经事!”
“是。”沈长河叹了口气,拱手应了声:“小弟谨遵大哥教诲。”
可答应归答应,沈小公子接下来该怎么荒废生命还是怎么荒废生命,终日只知摆弄些于政无用的琴棋书画,或者专心研究医术,完全不管那些被萧子业派上门来“传道受业解惑”的文官们。时间久了,萧子业也就不再勉强于他,索性就放任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可李云凌却本能地觉得,事实并非众人眼见这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