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不尽(92)
“喂……”
“喂?北芥,新年好啊。”董主任声音听着有几分中气不足,仿佛大病初愈,“是这样,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原来昨晚除夕夜,他们一家在外就餐,也不知哪道菜不新鲜,桌上十个亲戚八个拉肚子,他本人更是上吐下泻,被诊断为急性肠胃炎,新年第一天就要在医院挂水度过。
而不巧的是,初三那天他一大早便要赶赴外省,去参加一个哲学讲座。行程一早就定下的,放人主办方鸽子实在不地道,大过年的他们可能也找不到救场嘉宾。董主任思来想去,就想找我帮忙,替他去参加讲座。
“我问过主办方了,换人是可以的,换你他们更是高兴,毕竟你都很少参加外省的讲座。现在就看你了,你要是没空,我再去问问别人。”
只是参加讲座而已,我孤家寡人一个,过不过年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况且董主任这些年待我不薄,能帮忙总是要帮的。
“有空的。”我说,“你让主办方联系我吧,我可以去。”
董主任大喜,一个劲儿地谢我。
“对了,我听你声音有点不对,你是不是感冒了?严重就不要去了,我再找人……”
我摸了摸嗓子,道:“没有,可能刚从外边回来,喝着冷风了。我没事的。”
董主任不疑有他,正事说完,开始叮嘱我过年期间切勿大鱼大肉,要注意身体,不要跟他一样大过年上医院。唠叨是唠叨了点,但我知道他都是关心我,耐心听完了,也让他好好养病。
挂掉电话,屋内再无声音,恢复到落针可闻的寂静。
外头的雪还在下,那样庞大,又那样悄无声息。寒冷逐步占领每个角落,刺入人体,刮着骨头,仿佛连血液都要凝结。
来到窗前,我望向楼下。街上人烟稀少,车也不多,整个世界都好像慢了下来。
雪花成片地被风卷着,在空中飞舞,也跟慢镜头似的。
好美。
全白的世界,美得令人心悸。
拉开窗,将手探到室外。寒风中,雪花落在掌心,还没觉出凉意便已化为一滩凄苦的雪水。
我盯着自己的手心,盯了许久。直到五指渐渐麻木,融化的雪水顺着掌纹一点点滑落,向着地心引力,砸向地面。
收紧手指,想要握住些什么,却只是加速了雪的融化,使得自己能拥有的更少。
越是苦苦挣扎,越是一无所有。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生起刺痛,我攥住拳头,直到整只手都因太过用力微微颤抖起来。
我闭了闭眼,终究还是不得不认清现实,不再较劲,松开五指,任由最后一点雪的痕迹随风消散。
我说谎了。
我骗董主任说自己没事。
可我怎么可能没事……
半小时前,我还在犹豫“继续前进”还是“就此打住”,我还在告诉自己,哪怕很难很难,但只要他对我的喜欢不假,我就愿意试一试。我真是……太可笑了。
商牧枭哄我做了一场美梦,让我觉得一切都在变好。现在我醒了,发现原来什么都没变。
他说得对,只要给我一点温暖,一点阳光,我就会屈服于他为我营造的,名为“爱”的假象,乖乖朝他袒露心扉,轻易的将自己所有交付。
我愚蠢又天真,竟然真的以为会有人……会有人爱我这样的残废。
到头来,我的心动,我的沉沦,我所有的妥协,在他看来不过是场意料之内的胜利。
我一点点,忍着疼痛,扒开已经结痂的伤口,给他看自己的真心。我以为他会高兴,可他其实根本不需要,说不定还很嫌弃。他看我这样卖力,不知道背后要怎么笑话我这个傻子,笑话我如此轻易被他迷惑,又如此轻易交出真心。
可能的确有些着凉了,我头疼嗓子也疼,梦游一样,卷着被子,睡了醒醒了睡,不吃东西也不觉得饿。
“我们几个里,北芥最好骗。”经慎在上铺看着书,突然探头说了一句。
卢飞恒正在玩电脑游戏,闻言笑道:“他甚至相信波多野结衣是你未婚妻,你说呢?”
我从论文中抬起头,为自己申辩:“我都说了,那是因为经慎给我看了一张照片,说里面的女孩是他老婆,我才会以为那真的是他认识的人……”
“我认识啊,我怎么不认识?”经慎大叫,“她就是我老婆!”
徐尉从洗手间出来,手里端着一盘水果,每个床铺都转悠过去,一人塞了一把脆枣。
“你认识个屁,就知道欺负小芥。”徐尉在我们中年纪最大,总以哥哥自居,“小芥那是好骗吗?不是,他只是善良。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骗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他边说着,边摸了摸我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