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尤医生’这三个字太扎眼了,让他在那一瞬间想不了别的,像是心口被针戳了一般的刺痛。
林泽尔的电话打了过来:“闻之在你旁边吗,我们聊聊?”
“嗯,他不在。”
“我和闻之今天聊了很多,出于对病人隐私的保护不方便和你说太多,不过对于他病情的分析可以和你聊聊。”
“你说。”
“他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也比我想象的要糟。”
“什么意思?”
“他其实很清醒,正常的患者多数会是偏执的,或是陷在某种情绪里不可自拔的。但他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前因后果他都清楚,但他无法也不愿意挣扎,他对生命没有留恋感。”
“清醒在于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他在过去的某一天里画了一座牢笼,把自己困在了里面,锁是他自己上的,但钥匙却不在他手中。”
尤岁沢曲起手指敲在栏杆上:“……我母亲去世那天。”
林泽尔有着不同的意见:“我不觉得是那天。”
尤岁沢微愣:“……什么?”
林泽尔想了想:“真正困住他的,应该是你离开的那天。”
“你母亲的死让他痛苦悔恨,但不至于让他陷入绝望。但是你的离开加深了他对你母亲死亡的痛苦和愧疚,只要你一天没回来,他就会日复一日地困住自己,折磨自己。”
“按照你们分开的时间,他在痛苦和绝望中煎熬了七年。”
也病了七年。
尤岁沢张了张嘴,声音在空阔的天台上显得有些喑哑微弱:“我现在回来了……他会好吗?”
林泽尔答非所问:“你是他的病因,也是他的果。”
所以在林泽尔问闻之以前不见医生的时候是因为排斥吗,闻之才会回答说“没有意义的,它治不好”。
因果都不在,都无法解开,要怎么治?
林泽尔语气有些严肃:“作为一个医生,我希望你能够陪在他身边,帮助他治疗,给他关心和照顾,但是作为你的朋友……”
“我最后一次慎重地提醒你,你对闻之的意义远比你想象的要更重要。”林泽尔斟酌道:“现在于他而言,尤岁沢这三个字就是他的全部,你可能感觉不到,是因为他在克制自己。”
“他现在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言行,但后面呢?不定性因素太多了,比如说万一你对他感情发生不好的变化,他会直接崩掉……”
“且他这么长的病史是一定要用药的,精神类药物你作为医生应该也有所了解,副作用太多了。”
尤岁沢自然是清楚的,更早的时候他就把这些都查过一遍:“我不会变。”
“你听我说完。”
林泽尔继续阐述:“后面的日子对你们两个人来说可能都是折磨,他的食欲也许会变得更差,脾气会开始暴躁……这是一场持久战,你得做好准备,想要他回归正常,也许只要半年,也许要三年五年,也许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好。”
“更可能的是他就卡在了那里,这辈子就在黑暗和光明的交接处徘徊。作为抑郁症患者的家人是最受折磨的,而闻之又善于掩藏自己,你从外表看不出来他内里到底是怎样。”
“就算治好了,你也不知道他哪一天就会复发,哪一天就会一走了之,他身边的人注定这辈子要提心吊胆的活着。”
尤岁沢的手机响了一下,是闻之发过来的:沢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错了,你别生气。
尤岁沢眸色微动,对电话那头的林泽尔说:“这些我都知道,早有准备。不管他后续怎样,我都不会离开。”
“行,当我前面的话没说。”作为医生,林泽尔自然还是乐于看到有人拉上患者一把的。
“不过你也不用太小心,他的情况其实也不算麻烦,因为他的病因很简单也很纯粹。”
“他之所以一直过不去你母亲死亡的那个坎,是因为他觉得你过不去。”
“……他觉得我过不去?”尤岁沢呢喃着重复了一遍。
“是。”林泽尔道:“所以你才该是他的医生,打开他牢笼的那把钥匙在你手中。”
尤岁沢的指尖在酒杯杯沿摩挲着:“我需要注意什么?”
“前面说了,你不用太小心,很多患者会屏蔽一部分对于陌生人的同理心,但同时也会对自己在乎之人的情绪更加敏感。”
“所以按照你的真实心意和他相处就好,他会感受到的。”
尤岁沢垂眸,高楼下是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我知道了。”
林泽尔问:“你之前说你带他去你和你母亲的故居了,他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