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五岁的小朋友哪怕记忆力再好，能记住的东西终究只有片段。云嚣和那个叫祝苒的小哥哥真正面对面说话也只有摔断门牙那次，再往后，祝苒会守在值班室的门口，隔着门缝向云嚣传小纸条，或者给他讲故事。

小云嚣也很好奇，为什么个头没他大的祝苒会认识那么多字？为什么祝苒的爸爸妈妈放心他一个人待在医院？祝苒到底生了什么病？他会痛吗？

只可惜每次云嚣问祝苒，祝苒总什么不说。而云嚣也不敢问秦医生，害怕妈妈知道他“擅自勾引Omega”后不许祝苒找他玩，那样他又是一个人了。

两个人隔着门的秘密关系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五月末某个下午。

那天午饭后，小云嚣早早地端着小板凳守在门边，等着祝苒哥哥过来给他念昨天没念完的奥特曼故事。然而从午后一直等到黄昏，祝苒却一直没有出现，当靠着门把手流哈喇子的小云嚣被开门而入的秦医生惊醒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妈咪……？”小云嚣懵懂地瞪着黑葡萄般的双眼，望向秦医生，发现妈妈的眼角有泪痕。

“妈咪怎么了？妈咪不要哭哭。”小云嚣奶声奶气地站在凳子上，伸手去帮秦医生擦眼泪。

秦医生终究什么也没说，牵着云嚣的小肉爪子去了食堂，给他点了一碗素面。小云嚣乖巧地大口吃着，把汤都喝了个精光，只因不想浪费粮食让妈妈难受。

可辛苦了一天的秦医生最终还是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崩溃大哭。

“一个Omega男孩……才五岁，急性哮喘抢救失败，刚刚去世了……”

小云嚣只迷迷糊糊听清了这样一句。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祝苒。

最早先的小云嚣不知道“去世”的含义，以为是祝苒哥哥嫌他太吵太笨了，不愿意再和他一起玩。直到长大了些，云嚣才渐渐明白，“去世”不是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而是代表着祝苒哥哥永远离开了他。

祝苒不会回来了。

留在记忆中的，只有他冰凉的手掌心，和眼角的一小颗泪痣。

云嚣会在每年的五月末，回到帝都医院的儿童病房，默默地在医生值班室门口放上一束栀子花。哪怕秦医生早就不用再在此值班，她的实力逐渐得到认可，有更多的工作岗位需要着她。

成长中总会经历各种辛酸苦辣，而云嚣的人生从不缺精彩。父亲的生意渐入佳境，云嚣本人也从一个摔掉门牙就哭哭唧唧的小透明变成帝都外国语高中叱咤风云的校霸，年年射击比赛拿第一名，散打和格斗术样样精通。

那个叫祝苒的男孩变成了云嚣心底最深处的一根倒刺，每当云嚣和校园里青春洋溢的少年Omega们擦肩而过时，他都会想起祝苒。他会凭空想象着少年坐在窗边低头算数时，长长的睫毛和安静的侧脸。

直到文理科分班前的某个黄昏。

又是五月，春末夏初，栀子花开。

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刚打完篮球一身臭汗的云嚣大口喝着冰可乐，跟小弟徐腾跃勾肩搭背的往教室走。

帝都外国语高中的校园里有个小水塘子，名叫文明湖。这个破湖之前出过事，说是云嚣他们上一届有个女生喝醉了酒给一个男生告白，结果两个逗比推推搡搡，女生一不小心掉湖里去了。

虽然那女生并没有受伤，男生也没怎么受罚，但此事影响极差。自从那以后，学校每天都会在晚自习前的大课间安排人在湖边的亭子里守着，负责举报小情侣，顺便阻止某些低素质的同学往湖里乱丢垃圾。

低素质的徐腾跃扫了一眼在岗的志愿者:是个男生，戴眼镜，低着头，在看书……估计是个怂比。有大佬走在身边，徐腾跃丝毫不虚，转手就把抽完的烟屁股往湖里一丢。

那个男生头也不抬，低头捧着一本《人间词话》，看得很认真。

徐腾跃这种刚分化的Alpha小混混，不怕别人揍他，就怕别人不理他。喂！老子当着你的面搞事呢，你他妈看都不看老子一眼，是瞧不起人吗？徐腾跃越想越气，犯贱的心思按耐不住，故意装模做样经过那个男生身边，假装踉跄一下，碰掉了他手里的书本。

啪嗒。

带着志愿者袖章的男生眉头微蹙，瞥了云嚣和徐腾跃一眼，弯腰低头捡书，默默无言。

“哟，你看你这个人，手怎么长的，连书都……”

“祝学弟！”

徐腾跃话音未落，一个甜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身穿校服短裙，扎着高马尾的少女面带笑意朝捡书的男生奔来。少女身上清甜的香气让刚分化的徐腾跃打了个哆嗦，是个Omega，很纯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