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骨日(88)
卢宋大约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接到晁挥的电话。最近自从听说姜亮点那件事,他当机立断找人换了家门的锁,也不敢再多喝酒,时刻保持警惕。晁挥铁定已经知道自己撒过谎,保不准会过来做什么。
所以卢宋战战兢兢地接通电话,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在等晁挥开口。
“卢宋,”晁挥那边听起来寂静得可怕,“你在哪儿?”
“咳,我在家。”
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中夹杂着些许微小细密的啜泣,但是很快就没有了。
“现在去趟三院吧。”晁挥发话。
卢宋重重呼出口气,“去做什么?”
“姜亮点,”晁挥问,“这个名字听过吗?”
卢宋鼻子里窜出声“嗯”,现在他还能否认吗。
“之前你不该向我隐瞒的,卢宋。”
“我没…”
“现在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晁挥打断他,并把姜亮点的病房号也告诉他,“去三院把他带过来,老地方,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再找几个人也行。”
想说的话哽在嗓子眼,他有什么办法呢,只得回答“好”。
晁挥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晁鸣在他身边,小心点吧。”
昨天晚上十点的球赛刚刚重播结束,卢宋把胳膊穿进羽绒服的袖子,抬手将电视关掉了。
他态度消极,车就停在三院北门外面,也没叫人来。顺着病房楼往上数,姜亮点那屋没开灯,卢宋不太敢也不太想就这样冒然上去。他觉得自己特别无辜,干他屁事,晁挥和晁鸣,两个魔头。
挨到快天亮,晁挥又给他去了电话问情况,卢宋才不情不愿下车。在楼上等了一会,他不想和晁鸣碰上,就寻思坐三楼台阶上等着,看晁鸣会不会出来,然后他再进去。
卢宋怎么都没料到,能再栏杆上看见姜亮点的小脑袋。他更没料到,姜亮点是出来找晁鸣的。
“你坐好了。”姜亮点手不方便,卢宋帮他系好安全带。
“晁鸣现在在哪儿,”姜亮点侧脸看着卢宋问,“他怎么不自己来接我?”
天气冷,卢宋在原地打开引擎热车,他随便扯了慌,“晁鸣在车站等你,忙,叫我替他过来。”
“我们要去哪里?”
“去…”卢宋发现自己不敢直视姜亮点的眼睛,“去车站啊,我刚都说了。”
“我说,我和晁鸣,要去哪里?”
卢宋倒车,“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而现在他要往电缆厂开。
姜亮点没再说话了,靠在车椅后背慢吞吞地解手腕的纱布——一道褐红色的伤疤,仔细看,还有新生的嫩肉。卢宋瞥了眼,问道:“你自己弄的?”姜亮点点头。
“疼吗?”
“疼。”姜亮点重新把纱布缠好,笑了笑说,“但是蛮值的。”他出来穿得太少,现在手脚冰凉,想让卢宋把暖气调大些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说道:“你还没和我说你叫什么。”
“卢宋。我爸姓卢,我妈姓宋,卢宋。”
“卢大哥,”姜亮点说,“可以把暖气调大些吗,我有点冷。”
卢宋反手把座椅后披的外套取下来递给姜亮点,“你和晁鸣是同学的话,咱俩年龄应该差不多,不用喊我大哥。”
姜亮点穿好外套,拉拉链的时候突然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挂在脖子上的。他发怔,思绪又飘到昨天夜晚晁鸣的拥抱里。
“你和晁鸣…”卢宋一句话把他拉回来。
“啊?”
“没事,”卢宋干笑两声,“就觉得你挺厉害的,能把晁挥气成那样。”他顿了顿,补充,“不过还是说一句,干得好!”
前面红灯,卢宋挂挡停车。这辆小别克有点年头了,换挡杆不灵活,卢宋使了点劲,姜亮点注意到他的手离开档杆的时候在发抖。
“你,你的手怎么了?”他问。
这是卢宋的痛处,他不自觉地想要把手藏起来。姜亮点发觉是自己多嘴了,小声说了句“抱歉”。
绿灯亮起来。
“其实平常不总这样,”卢宋说,“这辆车好几年了,就…杆子换得不顺。”
“受伤啦?”姜亮点猜测。
“嗯。”他放慢车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让这段路程再长些,能慢点到电缆厂,“因为晁挥,他…”
“你想说就说,不说也没关系。”
卢宋抿嘴巴,“那时候我还是晁挥的保镖,要保护他,被几个人用钢管抡砸臂窝。”卢宋已经很久没向别人提过这件事了,“然后,然后两个胳膊关节粉碎性骨折,恢复后也废了,用力太大就手抖。现在手上能干的最大强度的活也就是开车了。”
保护晁挥是卢宋的责任,干了这行受伤也是在所难免,他没想过去抱怨或者怨恨。跟着晁挥将近十年,卢宋敢保证没出那件事之前他对晁挥绝对的忠心耿耿,晁挥对他好,有时候就像他亲哥一样,他是知恩图报的。他拦在晁挥身前,替晁挥挨钢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