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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伦利加城记(117)

作者:森破 阅读记录

过于广阔的静谧挟着排山倒海的压迫感,如一尊高接云天的巨像,无声无形地拷打着走进洛格玛地区的每一个人。

其实,这片“海洋”并不是凝固的。

不同于胡塔上次所见,此刻,平原上有风在吹,足有半人高的荒草随风荡出一层层的涟漪,竟似沃野上的麦浪。问题就出在覆盖这片草原的天穹:自远处山脉向天顶伸展的白日极光如同壁画,半天不见变化,依旧保持着几个世纪前的模样。

将眼前的天地一同看来,确实像一副被施了咒的魔画。抑或是这片土地的时间的确静止了,一切都停留在人类被灾变驱逐之后的某一时刻。

胡塔承认自己心有余悸——自登陆以来,他们明明既未受野兽侵袭,又无□□威胁,但就是无来由地感到一种恐惧,恐惧的名字大概叫“本能”。

海格则显得“迟钝”许多。比起听胡塔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有何感想,他更关注萨缪尔的反应。

萨缪尔骑着一匹棕毛白蹄的骏马,走在海格前方。他穿了一身游猎常用的草原骑装,腰间挂着马刀,质地轻便的黑色披风搭在马背上,整个人就像一柄随时可能出鞘的利剑。

——你们千里迢迢跑到洛格玛调查灾变的样子,还真有点像画里的托雷索先祖索尔缇和教团圣徒罗兰德。

海格将萨缪尔的身影看在眼里,脑海中却闪过胡塔那句略显僭越的调侃。

不同于以往“萨缪尔之流怎么能和索尔缇相提并论”的想法,现在,海格只觉得“我无法像圣徒罗兰德那样大公无私”。

这里自然没有狭义的“道路”,又或者说哪里都是路,只看人怎么走。萨缪尔一行人沿着河溪低地向洛格玛的腹地进发,远远见得狭窄的河道在山脚下拐了个弯,隐没在满目的荒草中。

领头的马匹放慢了脚步,用坚实有力的胸膛趟开重重杂草,鞍具下缀着的水壶和补给袋叮当作响,像戳在坚冰上的针,从细微处一点点凿开封冻数百年的时间。马蹄踏破水面的薄冰,稳稳地踏上水底未沾污泥的砂石。

比起“河”,把这将断未断的微弱水流称作“溪”确实更为恰当。

教警们基本不怎么说话,而稍有见识的佣兵已经小声议论起来。其中一人的嗓门略微大些,就算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出的话也足够让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人听见:“你们不觉得,这里和那画上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吗?”

海格和萨缪尔都没有说话。胡塔挠着头,为手下过于直白的发言感到有些尴尬。

他们的确正在靠近圣器沉眠之处,这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继续前进。”萨缪尔简短地下达了指令。

拍马跟上之前,海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萨缪尔的身体状况似乎还可以,没有被圣器干扰得精神恍惚,也没再提前夜那些“谁就杀了谁”的事。

跟着溪流拐过平原边缘低矮的灌木丛,不多时,众人在山脚下发现了一眼泉水,当中依旧涌动着从地底冒出的潺潺水流,周围的植被也相当繁盛,终于有了点春天的样子。见过《圣徒罗兰德采撷石心玫瑰》的人又一次不约而同联想到了这幅画。

看来,有些传说不只是传说。

萨缪尔靴跟的马刺往里一扎,正打算驭着马向泉眼靠近几步。可就在这时,之前时不时感应到的来自洛格玛圣器的“共鸣”卷土重来,如一记重锤直直撞向萨缪尔的意识。

——必须离开这里!不然我们都得给那不祥之物陪葬!

那是数世纪前洛格玛逃亡者所用的古老语言。

要不是及时抓住鞍具、稳住身体,萨缪尔差点就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叔父!”“萨缪尔!”

胡塔和克洛伊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前去。只见萨缪尔抬起一只手(他努力控制住身体本能的颤抖),示意他们不用紧张。

萨缪尔按着太阳穴,努力让呼吸平复下来,又强作冷静地回应:“我没事。”

他踏着马镫回到地面,径直走向那口出现在宗教画中的泉眼,站在水边细细端详。海格也下了马,一言不发地跟在萨缪尔身后。

“……果然。”萨缪尔将泉眼处的东西指给海格看。“虽然现在没有花,但那应该是一丛玫瑰吧。”

海格庄重地点头。

于泉眼自然生长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石心玫瑰”的原型了。亲眼目睹此景,众人很难不为之惊叹。

泉眼处散开的水面不过一丈见方,水也很浅,就连表面的涟漪都没怎么扰动人们的视线。萨缪尔涉水走了一两步,就来到那丛带刺的繁茂灌木前。

他试探着伸出手,正想触碰这株如同神造之物的玫瑰,却没成想,指尖刚碰到一截翠绿的枝条,整株玫瑰就飞快地枯黄、萎缩,最后只剩灰白干瘪的骨架,风一吹便散沙般塌进泉水中,竟像是无光者的尸骸暴露在阳光下,顷刻间化作齑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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