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诚话停了停，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此时心中的疲惫，干脆不说了，一句话断在这里，像融化的胶被扯长，尾巴越来越细，话音直到变成纤细的丝在晚风中断掉。

赵如鹤忙了一天，眼镜上沾了尘灰与少许指纹，他摘下细边镜架，从口袋中抽出纸巾拆开一点点擦拭干净镜片。

计诚看着他擦眼镜，赵如鹤抬眼看着计诚，计诚在逆光里望见他被路灯染上金色的睫毛，赵如鹤轻声道：“我会直说吧，话没办法说得像你们语文老师一样好听。”

他微微低着头，路灯在他身后，黄光给他的侧影下颌线镀上一层温柔的光，他的脸沉在一片静默的、被灯光晕染的夜色里，抬眼瞧着计诚时让人有种想要和他亲吻的冲动。

计诚望了他很久，道：“你说得有道理。”

既然事情没落在他们身上，那就没有罢了，真要落在他们身上，难道他们会退却吗？不会，那就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烦忧。

学校的门常年是关着的，便于管理学生，老师进出都要和门卫打招呼，门卫见他们在门口站了许久，默默给他们把门打开了。

电动门移动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寂静的夜，赵如鹤和计诚向门卫道过谢往宿舍走。教学楼每一层都灯火通明，从楼下往上看只能瞧见教室玻璃窗后的白色灯管，几个教室传来读书声，英语和语文都有。

两人走在学校中，香樟春天落叶，一阵大风吹来，满地红黄在夜风的吹动下涌动向前，像一条浅浅的落叶河流。赵如鹤和计诚站在这条河流中并肩而行。

优课大赛出结果时，期中考试正好结束。

不仅学生厌恶大考，老师也没有那么喜欢。监考和改卷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闲的时候闲死，忙的时候忙死。

为了避免老师低头改卷学生趁机作弊，H校考试的时候老师是不准改卷的，也不准读书看报玩手机打盹，只能一前一后盯着学生答题。赵如鹤在七年级监考，巡视的教导主任来到赵如鹤监考的教室门口时他正在分发卷子，等教导主任巡视到顶楼九年级计诚监考的班级时，考试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半。学生低头刷刷地写着卷子，计诚看着他们的黑板报走神。

计诚监考的这个教室是九年级一班的，月考按照年级排名分座位，一班坐的是这个年纪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这样的学生往往都不怎么作弊，考试的时候认认真真，监考的难度会小很多，非常省心。

反过来的含义就是，非常无聊。

计诚监考时戴了眼镜，现在借着眼镜中清晰的视野，他已经数清楚了外面人工湖里大鸭子带着16只小鸭子，其中3只毛色偏黑。

持续几天的监考结束，每个老师都经历了全天坐在不同的教师盯着学生的折磨，马上迎接他们的是改卷。

教研组组长分配改卷任务，所有老师坐在办公室集中改卷，遵循规避自己带的班级的原则，H校语文组初中部改卷的规则是按年级往上挪，也就是七年级的老师改八年级的卷子，八年级的老师改九年级的，以此类推。

计诚这次负责现代文阅读部分，踩点给分熟了之后改起来非常快，两天内他就完成了工作。数学组有老师家里出事请了假，赵如鹤这次的任务则重一些，有一天在办公室熬到凌晨十二点多，计诚看不下去，搬了把椅子在旁边，赵如鹤改他算分，两个人一起总算是也在第三天将卷子改完了。

改完卷子还要将卷子拆分，拆分后按班级归好，再按班级统分。计诚找了个纸盒子垫在办公室的地上，自己盘腿坐在十几个班的卷子中间，赵如鹤坐在办公桌前拿着笔记本电脑登分。

“17号，箫策，89分。”计诚念道。

那头赵如鹤在学号栏找到17，核对名字，将分数填上去。

中间两人交换了一次位置，赵如鹤念计诚登分，数学组教研组长三十出头，过来看到计诚在帮赵如鹤干活，笑了起来：“计老师这是入赘我们数学组了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计诚笑起来，登着分头也不抬：“是啊，快给我发点钱，我一个人干两个组的活呢。”

赵如鹤在地上坐着听得直笑。

熬完一个夜第二天是周五，下午学生就会放假，老师们也得以休息。期中考试后学生心思全飞了，放松得像是这学期已经结束了一样。期中考试就像一个阶段结束了的仪式，学生度过这场考试，扳着手指数放假，在这种时候老师也不好强行再把缰绳拉紧，基本没什么老师安排重要的内容在考试后的几天上。

周五上午计诚在三班上完早自习，忍耐着打了个呵欠，困得要命回到办公室，赵如鹤正坐在办公桌前做题，计诚桌上则摆着两个便当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