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气仿佛跟随着血液一同被抽走了。他怀疑自己是因为失血过多,但思考如今对他而言,好像也成了一种难事。心脏跳动的有些沉闷,一下接着一下,像是十分勉强、岌岌可危;寇冬听着它断断续续的敲击声,只能茫然地微微睁着眼,感受着自己的生机流逝。
他会死在这儿了。
这个想法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鲜明。寇冬内心并不想接受这样的结局,可到了如今,却也毫无办法。
……他会死在这儿了。
他的意识像是也一头扎入了水底,每一下清醒都变得异常费力;恍惚之间,他却觉得这种感觉异常熟悉。
倒像是曾经体会过无数次。
从未见过的陌生光景忽然在这一瞬间涌入了他的脑中。他飘飘渺渺躲在极大的桶旁,前面有脚步声一下下传来,还有种尖锐的利器划过地面时发出的聒噪声响,那程度,丝毫不亚于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刺拉拉地划过。
他轻轻抖动了下,从边缘处小心地探出脑袋,朝外看去——
一柄镰刀。
黑色的、半人高的镰刀,边缘闪着雪亮的寒光。它在地上沉闷地被向前拖行,而握着他的那个人……
寇冬看不清脸,只能隐约觉察对方穿了件宽大的、飘荡的黑袍。他的心砰砰直跳,前所未有的恐慌一股脑全泛上来,让他禁不住便要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只尚且还有些稚嫩的手伸了过来,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嘘,嘘,”那人轻轻捂着他的嘴,低低地同他说话,“嘘,不要出声……”
寇冬的眼睛睁的更大。
是什么?
那是——
“是捉迷藏。”
捂着他嘴的孩子低声道,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额头。
那只手心里,赫然也浮着一层薄薄的汗,微有些湿润。
“不要害怕,”孩子小声地说,坚定地将这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是捉迷藏。”
“不被他抓到……你就不会当鬼了。”
“躲开那只眼。”
拖着镰刀的人似有所感,扭转了身子,一步步朝着他的方向踏来。这一次,寇冬看清了他的面容——他的额头上,还生着第三只眼睛。
狰狞的、眼白布满了红血丝、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寇冬!——躲开那只眼!”
尖锐的躁鸣忽然在寇冬胸腔内激荡起来,他猛然睁开眼,意识到这是身体在发给他的最后的求救通牒。他已然处在濒死的边缘,这一刻不过是短暂的回光返照;血液流出的太多,甚至连眨眼都变得沉重而困难,仿佛有谁在他的睫毛上坠了几斤的重物。
他听到伯爵满足的叹息,像是享用了一顿珍馐盛宴。
寇冬的心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想法:他还没给叶言之买到小裙子。
下一秒,他嘴中的方巾忽然被取出,有液体一滴滴滴入他口中;伯爵抚弄着他的脖颈,如同第一天的夜里一样,逼迫着他往下咽。
寇冬尝到了腥甜的血味儿,这味道对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在这个副本中,他一共只尝过两个人的血。
一个是伯爵的,一个便是叶言之的。
——这显然,是伯爵自己的血。
他有些不懂了。
伯爵吸食了他的几乎所有血液,旋即又将自己的血挤给他喝,这不像是刻意谋杀,倒像是一种交换。
“交换”这两个字涌入寇冬的脑海,让他的思维稍微清晰了一些。他终于记起血族的另一项重要行动,初拥。
伯爵的这动作,看起来很想是要给他初拥。
……
寇冬困难地想,可初拥不是得耗费七七四十九天吗?
难道NPC准备把他整整四十七天都泡在这个池子里?
还不及他质疑这个行动的可操作性,更多的血液已经反灌进了他的嘴里。血族的血液极大程度地修复了他的身体,他甚至能听到体内器官迫不及待吸取这些血液以重复生机的声音。
他的身体软的几乎要撑不住池面,只能无力地仰着脖子,一口接着一口将全然陌生的血液吞噬下去。只是他的心内,仍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就好像伯爵的血格外让他觉着恶心,他甚至情不自禁要干呕。
这种感觉与吸取叶言之的血液时截然不同,寇冬到这时才知道信任的作用。他信任叶言之,将其视作自己人,因此才能毫无阻碍地吸食对方的血;等对面的人换为了NPC,这种行为就变得格外艰难,在他的心上,好像多了一道坎,怎么也迈不过去。
寇冬不想喝了。他使劲儿偏过头,阻止了伯爵的行为。
伯爵捏着他的下巴,如同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