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爱溺山河(111)
卢彦兮拿指尖揩去他脖颈上的泥点子,轻笑一声:“我知道了,小弟弟。”
他们又重新启程了,山腰上没了木板栈道,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头路,一旁竖了标语:野兽出没,注意安全。辜骁拿出一张地图,是他手绘的,稍加研究他便定了方向,继续朝山顶爬去。这座山海拔不算顶高,两个人在山中跋涉近两个小时,终于爬到了植被稀少处,一阵寒风刮来,卢彦兮打了个寒战,才发现山顶这般冷。
辜骁的目的地到了,山顶竟矗立着一座典型的藏传佛教式的寺庙,白墙金顶,四四方方,但由于缺少维护,这座庙显得很是破旧,白墙的漆皮剥落半数,金漆的屋顶灰头土脸。这座庙只这一栋建筑,卢彦兮跟着辜骁跨入门槛,看见一座庞然的金佛,但这座佛像不小心露出了本尊面目,木质底芯。
供桌上也无新鲜祭品,只有两根红烛和两盘线香在幽幽燃烧。四条从梁柱上挂下来的五彩幢幡也是蛛网密布,久未打扫。辜骁搁下箱子和背包,朝着佛像拜了拜,卢彦兮赶紧学他一拜,这处庙宇实在是不像有活人居住,也不知辜骁如何找到的。
佛堂两侧有隔开的小房间,一处锁着门,另一处是灶台,看见木桌上有两副碗筷,卢彦兮才打消疑神疑鬼的念头。他听见灶台后有哔哔啵啵的烧火声响,探头凑过去,发现一团黑影缩在灶后,露出半张被火光打亮的满是沟壑和皱纹的脸。
“辜骁——”他低呼救援。
Alpha闻声冲进灶台间来,他把卢彦兮拦在身后,大胆上前探问:“请问是戴红梅阿姨吗?”
那团小小的身体蠕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怔忡,她眨眨眼抬头望来,不似清楚:“是谁?”
卢彦兮听见一个很苍老的声音,但辜骁叫她阿姨,还很耐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折叠的信,走过去蹲在那人跟前,把信展开给她看。
“红梅阿姨,我叫辜骁。您看看这封信,是不是您写的?”辜骁轻声细语地问她。
戴红梅视力欠佳,她眨出了泪水,才把信看清楚,她一时间不可置信,颤巍巍地握住辜骁的手:“孩子,你是、你是……”
“我是辜碧枝的儿子,我叫辜骁。”
第四十六章
亲爱的碧枝:
展信佳!
许久未给你写信,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猜,你应该过得很好,有一个聪明懂事的儿子和一个爱你宠你的丈夫,夫复何求!这两年里,我几次提笔想给你写信,又哭着放下,近日我再次鼓起勇气,终于下笔写下了你的名字。
首先,很抱歉地告知你,你若是来九寨沟,应当没机会看见格来了,他两年前已入了轮回,这就是我为何不敢写信的原因。我和丹巴在这片雪域高原上为他祈福,想他年纪尚轻,业力微薄,不求转世入天道,只要不去三恶道,我们即心满意足。但丹巴告诉我,轮回命数且看三世业力,这一世格来没有作为,我也不知他前世又在何处。如此多愁,身体便一再得病卧床,久养不愈。最严重一次,我已觉阎魔勾魂,是丹巴连夜背我下山求救,这才保住一命。
丹巴曾劝我回杭州,但他也明白,我是无法离开他半步的。曾经我因你草率与人定了终身而出离愤怒,远走散心,说好了这辈子不向本能低头,而你却先昏了头。直至我遇上丹巴,我才知道你并未有错,爱情来的时候,你是能清晰感知它的形状和滋味,本能是一道障眼法,真爱需要破除迷障才能获得,我们如果惧怕本能的威吓,就很难找到真正的爱情。
……
不知你还记得吗,当我与丹巴相爱后,我豁然开朗,写了第一封信给你,求你与我和解,你原谅了我,也恭喜我,说要为我和丹巴画一幅新婚像,就面朝这片雪峰和茂林,背倚天昭寺,以天地日月为见证。这些年,你忙于家庭和工作,我不好意思提起,但眼下我一算,你的孩子快要上大学了吧?我想趁着8月15日我的生辰,请你们一家来九寨沟做客,不知你是否抽得出空闲?
盼你早日回信,我可爱的吱吱!
你的红梅
2XXX年5月19日
当戴红梅拉扯着辜骁的衣袖嚎哭时,卢彦兮捡起了掉落在一旁的信纸,他眼睛怕是炼丹炉里淬炼过的,一目十行就把人的信给看完了。写信的日期在四年前碧枝过世的前一个月,一个盼了四年回信的人怕是难以相信她等的人早已离开这个世界,成为一朵败落在西湖里的枯荷。
碧枝离世后,她的作品被画廊高调处理,打的旗号是“旷世遗作”,这时世人才知道一代杭城才女画家竟凄然离世,关于她的死,坊间流言四起,卢彦兮特地赶去杭州的明心画廊抢下了最后几幅作品。画廊老板对他透露了一二实情,唏嘘不已,卢彦兮那时也正值人生低谷,他与家人不睦,情绪低落,在西湖边漫无目的地绕了好几天,卢中柏打电话来叫他回上海,不回就停他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