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尼苏达悖论(8)
为了让自己沉下心来,杭远新买了一台缝纫机,放在阳台上,开始着手将最新的那篇设计稿化为实物。
他在英国用过的那台缝纫机是二手的,且是老式的,需要踩踏板让飞轮不停转动,缝纫的活儿讲究精细,杭远先用滑石粉片勾勒出轮廓,裁剪后再放上缝纫机,他扦裙子的时候一般戴着眼镜,有时候做着做着就笑了,因为感觉自己像个老太婆,要是被童乐心看到,不知道会不会笑话他。
笑话应该不至于,毕竟他的心心这么乖,但肯定会很惊讶。
其实也难怪司哲说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在很多事情上确实如此。
出国之前,杭远连颗扣子都没自己缝过,有一回体育课踢球,带球过人的时候动作太大,校服裤子裂了道口子,还正好在尴尬的位置。
杭远将校服外套围在腰间,走路姿势十分别扭,但他还是慢腾腾地挪到球场边的长椅上,童乐心在那里背单词,他抹了一把汗,问童乐心想不想喝冷饮,当时的他还处在暗恋阶段,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童乐心偶尔理他一下,他的尾巴恨不得要翘上天去。
童乐心合上单词本,两只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仰头看他,说:“那个……我可以帮你缝好。”
“啊?”杭远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欸,哥你看见啦?我太傻了。”
他们去借了针线,童乐心让杭远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穿好线后半蹲在了杭远两腿之间,杭远吓了一跳,直往后躲,下意识挡着裤裆,结巴着问:“直、直接这样缝吗?”
“你脱下来也可以。”
杭远一想,脱下来可不就只剩一条内裤了,和光屁股有什么区别,要让他在童乐心面前光屁股,这也太……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杭远强装淡定,清了清嗓子,说:“还是就这样缝吧,麻烦你了,哥。”
几乎是在童乐心的手将将碰上裤子时,杭远就硬了,校裤宽松,完全遮不住顶起来的形状,杭远耳根子发烫,他觉得童乐心一定发现了,说不定正在心里骂他流氓,可是喜欢的人离自己这么近,哪个正常男人能忍得住。
他敞着腿,全身僵硬紧绷,童乐心蹲在他面前专注地缝补裆部的破口。
他低头看着童乐心的发心,看着他的耳朵一点点变成暧昧的粉红,原来从那时候起,他体内的恶魔因子就在蠢蠢欲动,想象着童乐心含住他的欲望、接住他的肮脏,想象着童乐心的眼泪只为特定的人而流。
乌云散去,倾泻下一捧月光,缝纫机的声音戛然而止,杭远执起那块暗红色的布料,借着月色细细端详。
杭远挑选裙子的眼光十分挑剔,总觉得都配不上他的心心,另一方面,他的口味又很极端,他最喜欢看童乐心穿两种颜色的裙子,一种是白色,另外一种就是红色。
想来还是他太贪心,想独占白玫瑰与红玫瑰,兼得地上霜与胭脂膏,纯白的天使和艳俗的娼妓,他全都要,咬牙衔住了月光,还想纵身跃入火光。
到头来,只有堆满衣帽间的裙子,一半白色、一半红色,静静地陪他度过每个失眠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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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杭远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问司哲,他会说:最接地气的学霸,如果问暗恋过他的女孩子,她们会带着粉红色滤镜,描述出许多场景,比如夏日傍晚骑着单车的少年,比如随意搭在椅背上的185码校服。
但其实最准确也最直观的答案大概是:把十六岁的童乐心完全颠倒过来,就能推导出十六岁的杭远。
杭远是富养出来的男孩,殷实的家境足以保证他随心所欲地长大,拥有任何想要的东西,但很幸运的,他没有养成刁钻刻薄的坏脾性,而是像一颗生长在阳光下的树,拔节成长出的每一寸都散发着健康蓬勃的生命力。
童乐心和他不一样。
他是潮湿角落里苟且过活的一片苔,长期见不到光,潜意识里否定了光的存在。
童乐心出生时还不到五斤,肺部没有发育好,甚至无法自主呼吸,护士也没办法让他哭出声音,就在他被送往新生儿科抢救的路上,他的弟弟出生了,七斤八两,十足的大胖小子,用一声响亮的啼哭预告他漂亮的人生。
他们都是父母荒唐婚姻的牺牲品,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轨迹。
童乐心羸弱得不像个正值青春的男孩子,两颊凹陷,皮肤苍白,典型的营养不良,再加上习惯性含胸驼背,导致他看上去比杭远矮了一个头,即便他和杭远有着相似度百分之八十的脸,但两个人站在一起时,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孪生兄弟。
杭远想要对哥哥好,从第一天见面起,他就想要对哥哥好,他知道是父亲亏欠了母亲和哥哥,认为自己有责任替父亲去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