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尼苏达悖论(24)
“那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我帮你铺床。”
杭远点点头,拿着睡衣和洗漱用品去了浴室。
杭远之所以会信誓旦旦提出让童乐心“收留”自己,是因为童乐心家的沙发不大,只比双人沙发的尺寸大上一点,于是等他洗完澡回来,看到童乐心将那个其貌不扬的布艺沙发展开成了沙发床时,顿时感觉自己失策了。
他愣在原地,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
而童乐心也并不好受,他担心自己生活得太寒酸,怕杭远会不习惯,他甚至拿出了一套新的床品,将床单铺得没有一点皱褶,等他确认完美后直起身,发现杭远就在旁边看着自己,他下意识背过手,莫名有种接受审阅的既视感。
“我等下要改作业,你……要不要看会儿电视?”
杭远胡乱擦着头发,暗自懊恼沙发床的事,“没事,哥不用管我。”
童乐心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小一点的被他改造成了书房,平时他就在这里备课、批改作业,他教的是二年级语文,作业的内容很简单,但改起来比较繁琐,他要给小朋友们把不美观的笔画和写错的拼音都挑出来。
然而今天,一想到杭远只和他隔着一扇门,童乐心就很难集中注意力,他批改了几本作业,还是觉得有些不在状态,紧接着又翻开一本,里面夹着的纸条掉了出来,还有一颗纸折的爱心。
纸条上用铅笔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童老师,你真好看,我长大能不能和你结hūn呀?
童乐心被逗笑,一下子放松了许多,翻回封皮看了看名字,果然,是班里最机灵可爱的小丫头。
批改完作业,童乐心从书房出来,看到杭远正弓着背在笔电上敲字,长腿蜷在茶几下,杭远高中的时候就有一米八二了,分开的这几年又长高了些,这样的姿势看起来有点可怜,倒显得他在虐待弟弟了。
“阿远,你要是工作的话,进来和我一起吧,茶几太矮了。”
杭远正专注地做市场分析,他没戴眼镜,不自觉地离屏幕越来越近,听到童乐心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一脸受宠若惊,“好、好啊。”
杭远跟着童乐心进了书房,书桌不大,是原房主给自家孩子准备的,桌角放着一盏护眼台灯,因为书桌一边靠墙,他和童乐心只能并肩坐着。
类似的场景是在高二那年,童乐心刚刚搬进杭家,杭远还处在好奇心爆棚的阶段,迫不及待想和童乐心亲近,他经常会拿着作业敲开隔壁的房门,童乐心小声问他有什么事,他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什么……哥,我们一起写作业吧,你如果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然而那时的童乐心根本不会主动和他说话,只有他在紧张兮兮地期待,写几个字就要偷瞄一眼。
现在他们各做各的事,杭远表现得格外规矩,注意力全放在自己的工作上,倒是童乐心写完下一篇课文的教案,偷偷瞄了一眼杭远的电脑屏幕,是他看不懂的软件界面,还是全英文的,他念书的时候就最头疼背单词,现在依然条件反射地抗拒。
童乐心整理好一摞作业本,打了个哈欠,“很晚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我也差不多了,”杭远合上笔电,圈住童乐心的手腕,把人带到自己怀里,并不过分狎昵,只是松松地揽着,再将鼻尖抵着他的领口,像是在完成气味记忆的仪式,用力嗅了一下,“哥,晚安。”
拥抱是不越界的,只怪扑在颈间的呼吸实在暧昧,童乐心缩了缩肩膀,手臂僵硬地贴在身体两侧。
但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推开,要用什么样的动作和力度,才不至于让杭远露出受伤小狗似的神情,他很清楚,自己最招架不住那样的杭远,结果一定是输得狼狈。
他只好暂且默许,等到杭远放开他,才说:“阿远,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杭远说。
心心好香,下次要多抱一会儿。杭远心想。
•
杭远很久没有如此顺利地入眠过了,沙发并不舒适,但空气中充斥着童乐心的味道,比任何药物干预都有效,那种细微的、只有杭远能捕捉到的气味,对他来说,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是一样的熟稔而安定。
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他和童乐心在教室里接吻,穿着高中校服,试卷散落在脚下,印刷的铅字却浮在半空中,不规则地排列着,所有的字母和数字都失去公式里原有的意义,好像只是为了凸显他们正处十七岁,接着,他牵住童乐心的手,带着他跑出教室。
明晃晃的日光下,他们奔跑,把一切世俗的成规与偏见抛在身后,日子追不上他们,于是他们不需要长大就拥抱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