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完全死去需用七日+番外(3)
不等我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还没死吗?还是你死了?或者说你能够通灵?”一连串的单口相声,使我不得怀疑他是否在死亡时伤了脑子。
“你看不见吗?我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了。”我无奈地叹息道。
“这么说,你死了?”即使他的脸庞趋于模糊,我仍能感受到他心头的光亮渐渐黯淡。“本来想托你带个信,看来是不成了。”
我一时无言,气氛愈加尴尬。但我不会离去,在这个世界能找个伴,这是我死后的一大妄想。
“你是怎么死的?你的脸和身体...”我找了个最适宜的话题,也问出了我最想了解的问题。
“我是化工厂的,”他顿了顿,“我们工厂的管道出现了问题,装运输浓硫酸的管道断裂了...在我刚好路过的时候。”
我“噢”了声,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词藻来表示我的同情。这种死法太怪异残酷了,光是他的几句只言片语,我就已经联想到一团被化学试剂灼烧为一个黑黢黢的焦块,在疼痛的驱使下四处乱撞。
他倾诉完后,泄气地长叹一声,用他和脸部混为一体的眼睛看着我,“马上就要到天明了,这是我的第七天,也是最后一天。我一直在外边徘徊,最后一天,我想回家看看...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你活着吗?我太想让你帮我托信了...”他的语调开始哽咽起来,“今天本该是我的婚礼...我不敢回去”
“回去吧,”我道,“我陪你去。不然你在死的那瞬,都会心含悔恨。”
他沉默了一阵子,缓缓地道:“没想到我到死,都要欠别人一个人情...”
...
他的家离这儿并不远,但我们一句一句搭着话,到那里时,天际线也泛起了白光。
我把我与陌的故事讲述给他听,他缄默了几秒,评价道:
“你们爱得太辛苦了。”
或许真像他说的那样,我们确实很辛苦。我对待这段感情是比小心翼翼更小心翼翼,它太脆弱了,以致我不敢轻易去触碰,生怕将它弄得粉碎。
我们牵手,拥抱,亲吻,我们在夜深人静之时翻云覆雨。可当我在朦胧月色下喘息着呢喃道出我爱你时,他却回到:
“你不该爱我。”
对往事的回忆在我们到达灵棚时戛然而止,被我称为焦块的男人以颤抖的声音低语道:“我居然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环顾着自己的灵堂,视线最终落在了灵堂上的黑白照片,跟我的猜想不差多少——一个胡子茬啦的青壮年,对着镜头面无表情。
“她来了!”我随他所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样貌平平,眼睛红肿得异样地凸起,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肩头的黑纱。
焦块一时语塞,他走到女子的面前,佯装捧着她的脸道:“你瘦了好多。”
没人回应他。
我察觉他的身体从下体开始一点点消失,但他仍保持着这个动作。
直至最后,什么也不剩了。
第4章 第四日
不知为什么,我在目睹着焦块在这个世界永远消失的同时,竟心生恐惧。不论是人的灵魂还是肉体,在自然与玄幻之间,都太弱小了。我开始犹豫,我是否也应该回去看看?即便这一趟会为我带来我不愿触及的一面,可它应许能消去我的不悦。
但在此之前我得去做一件聊无意义的事。
在进入灵棚之前,我便注意到了那副巨大的涂鸦墙。它傍在灵棚的一侧,墙体上满是刻痕、文字、涂鸦与斑斓色彩。
通常我不会为这种东西驻足,但那一排快从墙上迸发出的立体粉红大字太过于引人注目了。
——爱是什么?
这一方的墙面被各式各样的回答充填的满满当当,有娟秀的字体刻下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有潦草字迹写下的“爱是责任”,甚至有似小学生的歪扭字体,涂上了爱人的名字。
这个问题,陌曾向我询问过,他听闻我发自肺腑喊出的三个字后,蹙着眉问我——“len,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他见我一时呆滞,轻言细语自答到:“爱有很多种,不仅至于恋人,朋友之间是爱,亲人之间是爱,即使是陌生人之间也会存在爱。你知道你的爱是哪种吗?我不希望你把你的感情混淆了,那样只会让我们之间以悲剧收场。”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所说的爱,那都不是我的爱”
我的声音既掺和着凄怆又夹杂着愤懑,听起来似动物苟延残喘时的悲鸣。“你不会明白我的爱——我爱着你的时候,比石缝的枝丫还要绝望。你时不时给予我些许阳光,却又刻刻提醒着我,我不过是生在悬崖上的一截枯枝,终会被滚落下的碎石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