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计扬面色坦然,若有所思后竟然还点了一下头,虽然没有表现出百分百的支持,但无论怎么观察他的脸上,哪怕把每个纹路都摊开了看,都看不见半丝的伤心和痛苦。
这,这就……
罗妈妈脸色有点僵,继而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罗辉这时急道:“妈,我工作的事情你能别管吗?我大部分事情都可以听你的,但关于工作方面请你尊重我,最起码和我商量之后再说出来,行吗?”
随后罗辉看向计扬,说道:“抱歉,我和我妈还没有好好沟通过,你不要往心里去,无论最后的结论是什么,请你相信我,绝对和这次的车祸无关,这是意外,而且是我开车分心的意外,连累这么多人为我担心,我就很过意不去了。”
这个时候,落后一步的楼瑾手里拿着两瓶水,来到了病房,一副理所当然地模样站在了计扬的身边。
计扬无意识地接过楼瑾递来的水,却没来得及放进嘴里,便说道:“病还没好呢,别和阿姨顶嘴,阿姨天天白天黑夜的陪你,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然后顿了顿,计扬说:“要不我们先出去待一会儿,你和阿姨别吵架,心平气和地谈过。我觉得阿姨说的没错,我家离厂子太远了,而且这种制造业比较扼杀年轻人的潜力,上升渠道又小,都是论资排辈,我也觉得并不是你的最好选择,所以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真不用在意我的感受,那是我家的厂子,我坚持留下,努力改变,都是我应该做的。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公司上班,也都住在城里,没事还是可以经常约出来喝酒嘛。”
说到这里,计扬顿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如果你愿意留下也可以,至少我能保证,公司的销售部有我们两个人在,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在这片处女地上奋斗,未来也是不可限量的。所以不要急,你先做出选择,然后再和阿姨好好谈谈,怎么样都可以。”
楼瑾沉默地听着,不知道那句话让他觉得不舒服,脸上的那点轻松又收敛了去。
但他尊重计扬的发言时刻,并不多言,甚至视线往病房外看去,打算到外面等人。
这时计扬又说道:“看见你能够坐起来就好了,只要开始吃饭,力气很快就能回来,病也好的更快。我今天还有事,就不多待了,我就先走了,等你出院的时候再过来。”
正要离开的楼瑾停下动作,做出了转身等待计扬的姿态。
计扬也确实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同时最后说道:“和阿姨好好谈谈,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支持你,不用有太多的顾虑。”
“走吧。”计扬推着楼瑾往门外走。
病房里没了外人,就连脚步声都缓缓消失,罗妈妈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笑容,看向自家儿子。
这是这一眼,却吓得她差点灵魂出窍。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歪在了床上,浑身颤个不停,好似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啊!”罗妈妈惨叫着去扶儿子,将人勉强翻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罗辉抓着心口处的衣服,手臂的青筋根根狰狞,像是斑驳的树藤,泛出浓郁不祥的黑色。
一时间无法分辨,他究竟是伤处太疼,还是心口疼痛难忍,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脸色只剩下惨白一片,好似最后一滴血色都流淌干净。
罗妈妈吓得惊慌失措,发出凄厉的尖叫:“你不要孩子了你!你喜欢他?他是个男人啊!你疯了吗?我不会答应的!我绝对不会答应!你就是死了我也不可能答应!”
青筋毕露的手一把抓住了罗妈妈的手腕,罗辉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自己的母亲,呼哧呼哧地喘了好几下,才低哑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罗妈妈被问的一愣,继而像是触电一般的将儿子的手甩开,抹去眼底涌出的泪水,像是逃避一样的冲出病房,大喊:“医生!!”
罗辉惨笑一声,看着母亲逃避的背影,为自己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然后看向了天花板上的一个光点。
像太阳。
又不是很像。
衣服在心口处皱皱巴巴地团成了一团,一颗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崩断,露出了一小片惨白的肌肤,颤抖般的起起伏伏。
在这跟着颤动的视野里,脑海里先是浮现了计扬的脸,像是某种柔软的丝线,将他层层缠绕,缠绵入骨。但是来自病房门口的啜泣声,却每每将他的回忆打断,提醒他梦境和现实的差距。
罗辉闭上眼,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晚上,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一群人喝醉了酒的人,化身成了魑魅魍魉,将语言变成攻击的手段,说出了天下间最恶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