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20)
一定是看错了,我会这样想。
因为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至少在我认识的人的圈子里,会有跟我一样早熟的小孩儿。
又过了一个月,二零零五年的清明节终于来临了。
四月四日,又到了去林山上的墓园祭奠爸爸的时候。而每年的这个时候,不管妈妈的业务到底有多忙,她都会将这两天的时间空出来——她和爸爸,这对过早便阴阳相隔的少年夫妻,总有说不清的话。
我爸去世的时候我才三岁,不太能记事。我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抱着我的时候他的黑胡子特别扎人,再有就是我妈抱着我坐在手术室的门口嚎啕大哭。
这将近六年的时间里,残酷的光阴硬生生地把我妈打磨成了一个办公室里的强者,金融界中的佼佼者。
谁都想不到,她曾经懦弱地躺在一个男人怀里乞求保护过。
我站在我爸的墓碑面前,淡漠地看着我妈给我爸倒上一大碗的茅台。
陈伯也算是我家的老人了,在我爸开始创业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我爸发达之后他也没想过要跟我爸谋个一官半职,只想留在庄园里当个清闲的管家。他就曾经跟我说起过,我爸是个酒鬼,逢酒必喝,一喝就得喝个够——这嗜酒的毛病也是导致他过早离世的原因。
我妈虽然恨我爸早早地就把一大摊子家业抛给她,但在这个肃穆的节日里,她还是选择给我爸带上了我爸最爱喝的茅台。
“疏儿,跪下。”我妈没回头,一边继续斟酒一边对我说。
我听话地跪了下来,对着我爸俊朗无双的面容磕了三个响头。
陈伯在我旁边,都四十好几的人了,眼泪还是不要脸面地扑簌扑簌往下掉,差点滴到了那燃着的香火上。他右脚往后,带动全身往后挪步,远离了那香火。
我爸的面前已经倒上了五大碗的酒。
“行了,”我妈抹了把眼泪,扶着我左边的胳膊跟陈伯说:“老陈,你带疏儿走吧,我想跟逸岷聊会儿。”
逸岷,是我爸的名字。
“哎。”应罢,陈伯就带着我往山下走了。
下山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华丽的墓园。本文由路吧期午零疚妻贰衣连载偌大的场所中,只有我爸的坟头最干净,没有杂草丛生,也没有乱木横长,有的只是那高挂枝头的阴魂幡,还有那烧不尽的纸钱。
我再看了一眼我妈的背影。心想:女人大抵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到现在,我才有点点相信陈伯说的我妈爱我的话。
也许她真的爱我。
回到家里,看到程璟在这细雨纷纷的时节里正在草地上学踢足球。
穿着小小的钉鞋,正在练颠球。但是才刚开始练可能有些不熟练,他一次只能颠一个球就从他脚下溜掉了。
五号比赛用球,对他的小身板来说还是大了些。我甚至觉得那球比他还大个。
想罢,球滚到了我的脚边。
肉肉摇着尾巴来到了我面前,用前脚一下一下地把球踢回程璟那边。
我真应该向肉肉道歉,没想到它居然是一条如此通人性的狗狗。
“肉肉你好厉害!”程璟摸着肉肉的头说着,然后他起身,表情很是惊喜地跟我说:“哥哥,你回来啦!”
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努力,程璟已经被我勉为其难地允许摸肉肉了。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走到那个球的旁边——现在那球已经滚到了他的脚边,我右脚踩在球上,向下一滑,颠了起来,顺畅地连续颠了二十个。
“颠球的时候要稍微弯腰,用脚背踢,这样颠球的效果会好很多。”我跟他说。
“嗯!”程璟听完后在原地试了一下,发现效果真的好了很多,但距离像我那样一次性颠二十多个还很有距离。他还小,以后有的是练习的机会。
抬头看天,这绵绵细雨始终没有要收的势态,落在人的头上就像是钻石样的水珠一般。此时正逢春夏之交,南景市还在入夏的边缘试探,春天却硬是不让夏天进门,于是现如今还颇有些凉意。
程璟穿着短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些细密的汗珠。
程璟身体比较虚弱,要是再这样踢下去,他很可能会感冒的,到时候又一张抽纸一张抽纸地擦个不停。
“回去换衣服。”我跟他说。
他听话地收起了球,跟我一起进门。
但我这个只比他大一岁的兄长,明明我的体质比较好一些,中招的却是我。
是的,在半夜里,我发烧了。
还直说胡话——这些是陈伯三天后告诉我的。
体温四十一摄氏度。
这个要死的温度。
本来就是留在家里给小孩子治治感冒咳嗽等小毛病的家庭医生一时也慌了,建议陈伯立刻把我送到医院里去,她紧张兮兮的神情吓得陈伯马上驱车将我送到了最近的省医院,程璟不顾陈伯阻拦,硬是要随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