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108)
这么多年,其实顾正中早就习惯了,正是他懂梁纪是这样的人,所以比起去讲一堆他听不进去的大道理,顾正中更愿意包容他的那点不理智,成全他的慈父之心。
他一时没找到一个好的话题打破沉默,看到梁纪正在喝的茶,倒是又想起来一件事。
“你听说过“松儿”这个名字吗?”
梁纪果然抬起头,从薄薄的镜片后眯起眼,淡淡扫过来“为什么问这个”
“小海之前问我,说江原总在梦里叫别人的名字”
甫一打开话匣,顾正中的冰河时期也就接近尾声了,他舒了口气,把刚刚擦完的琴小心翼翼的放进琴盒中,这把琴年代久远,顾正中很是爱惜,刚想小心的关上琴盒,被梁纪“啪”的一掌粗暴的盖了下去,顾正中心疼的太阳穴都在跳“你轻点啊”
“你说江原想起了松儿?”
“小海是这么说的。”
“打电话给他。”
顾正中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头疼的问梁纪又很快败下阵来“现在吗?”
“马上。”
顾正中看到梁纪认真又带着些愁闷的脸,电话接通前疑惑道“怎么了,松儿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该会记得松儿的。”梁纪蹙着眉,犹豫了一会儿索性直接把电话也从他手中拿了过来“我来吧。”
玻璃上,模模糊糊的映出顾律高大笔直的身形,安静的室内被调成振动的电话声打破,顾律拿了起来,听到梁纪的声音,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稍稍走远了些。
梁纪甚少来电话,他们的联系依旧使用着传统的公式化邮件,保持能产生美的距离。而梁纪和江原像是建立了心里感应,这常常冒出来的念头让顾律不太乐意。
“小海。”
顾律的眼神静静停在一盏昏黄的壁灯上,顿了顿。“梁叔。”
大洋彼岸的人仿佛也有所触动,他清了清嗓子,问道“江原..在你旁边?”
“去洗澡了。”
“哦”梁纪仿佛又犹豫了会儿,大概是把电话拿去了室外,顾律听见他沉沉的呼吸,大概是在做什么决定,又问道“是找他有什么事么?”
“不,我找你,我听说..江原跟你提起松儿?”
松儿,顾律之前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只是当江原睡着后反复念叨,他也曾的确很介意。
“睡着后有时候会说。”
“在做梦吗,最近也常常梦游?”
听到顾律又一次肯定的答复,梁纪蹙起的眉头皱的更深,他思索了一阵,还是决定告诉顾律“那是一只狗,狗叫松儿。”
“江原很小的时候就养了,在你还没有认识他之前。”
“是谁送的我忘了,他养了很久,你也知道江原和他妈妈当年因为江合被无辜牵连的事,但你不知道,江崇..你江叔叔的外公家,在没有回收到温家的股份时,对他们做了很多惨无人道的事,甚至包括江原小时候被关在酒桶丢进了废弃的船舱想让他自生自灭,自动放弃继承权。”
顾律修长洁白的指尖无意识的触到了门框,他艰涩重复道“酒桶...船舱..”
梁纪低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他生了一场病,病刚有起色时候,我带他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人送来了一箱快递。我没有多想,打开快递...”
“..里面,是被剥掉皮切掉头的血淋淋的狗”
“是松儿。”
指尖轻颤,顾律的单手紧紧抓住了门框的缝隙,无法想象幼年的江原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低沉出声“后来发生了什么...”
即使是成年人的梁纪,当时也被满箱子的血腥惊的不轻,他似也不愿意回忆,短短时间不断的吸气吐气“小孩子的脑子,都很脆弱,被反复恐吓,基本是长不大了。我要说的也是这个,我不知道我当时的决定对现在来说是好是坏,但显然,江原后来的梦游就是后遗症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梁纪抬手拂上额头,疲惫道“当时国外的心理医生建议我沉眠他的记忆,对一个孩子来说,越严重的打击,越是容易让他对真实性产生怀疑,只要他睡的够久。”
“我让他睡了两个月零四天,一共六十五。。”
“每天都会有专业的医生在仪器辅助下给他神经刺激,再对活跃明显的记忆区块采取..一些手段降低活跃度,用来平和对神经造成的动荡。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后,我正好把你带了回来,填补他的生活,分散注意力让他没时间去回忆,想淡化他遇到的不好经历。”
“成功了吗。”
“不完全,这种方式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并不是催眠,等他长大后脑部开发全面,就慢慢想起来,神经过于敏感,受到波动、刺激或外部打击容易发生偏激行为,太累或学习压力太大容易发生梦游,这些....这些都是后遗症,可是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