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木马(181)
在塌方的世界里,那一双眼仍旧牢牢地盯紧了他,虽然相距甚远,但凌衍之仍然感觉自己就像被猛禽盯住了后辈的地鼠,浑身背脊发寒,冷汗直冒。虞涟无声地用眼神质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回答我,凌先生。
凌衍之**嘴角: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你在把我们所有人都送上死路。凭什么是他们?他们改造了我们,又想要抛弃我们?
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没有“他们”和“我们”,没有谁生来应该被选择,或者被舍弃。
这可不像你。我以为,你是大多数人中最能分得清这两者区别的人了。你从来都不在他们的“我们”当中。
我的确不在。但我以为那是人为制造这种区别的人的错,而不是我的。
是吗?真是震惊了我。你是如此圣洁伟大,原则高尚,那你当初为什么要从楼上跳下来?
那恶魔般的眼神无声地谆谆善诱:
你下了决心,你抛弃了一切,不就是为了复仇吗?现在你不过是被种下了不知道是哪一个人渣的种子,你就心软了,要发扬那莫须有的“母性”了?
——不是!
那是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爱情’?这可太神奇了,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感情,让你竟然把过去遭受的一切都忘记了?让你把无数个夜晚难以入眠的痛恨都抛下了?
闭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评判我?!
是我在评判你吗?是“他们”在评判你。你那么优秀,你可以成为顶尖的科学家,可在他们眼里,都抵不过你的样貌,你的身体,你身为生殖容器的价值。你要在这样的评判标准下的世间寻找救赎,把更多和你一样、甚至还不如你的人,推往绝地?
如果那个人就是你的救赎的话,为什么当初你求救时他不在,你被强奸时他不在,你被污蔑时他不在?
……为什么不回答了?看吧,你也知道答案:因为从来没有那样一个人。他们都是共犯,共犯!
吴山好容易搞来一根废弃的缆线,剪开头凑合着用,原本那根负荷过大烧掉了。他拿着电工钳哼哧哼哧地接线,一面思索着自己回去怎么汇报这件事。等线接好之后,一面伸手按下暗码拨号,听着几长几短的通信频波,正准备按下确认时,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来,啪地将电源线拔了下来。
吴山惊得一跳,猛地转头,正对上凌衍之苍白的脸。
“操……”他在大喊出声和猛地憋住之间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人,又往房里望了望,其他几个人都睡得好好的。“你……你搞什么?……”他这才发觉凌衍之的脸上都是冷汗,白得跟个死人一样,一时又不知道该不该关怀一声,但他们的关系又微妙地尴尬,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后拉开了一点距离。“……你……要不要回去躺着?”
“你打算怎么跟李局汇报?”凌衍之直接了当地问,声音冰冷。
吴山感觉出来不对:“……你想怎么样?这是我的工作。”
凌衍之瞥了屋里熟睡的人一眼,再把视线转回他身上,不发一言,只是盯着他看。
吴山立刻想起自己曾经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过往,这会儿脸上挂不住地烧起来,只得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们也算是共生死的人了,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是澍哥的人,我不会动你——以前那次,我道歉,我道歉行吗?您要是不解气,也可以照这儿来一下。”他指指自己的脑袋。
凌衍之仍旧不形于色,只是看着他。
吴山沉不住气了:“你到底要怎样?我要汇报的东西没什么隐私的,就算想瞒又瞒得过谁?五万人眼睁睁地看着,全球直播——”
“没有全球直播。”凌衍之冷冷地打断,“王巍伟设置了屏蔽信号,掐断了直播,除了现场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那也不可能都不知道啊!这么大的事!那么多现场当事人!随便问问也……”
“从人们口中拼出碎片需要时间。而且,我相信没有人能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精确地记得那么复杂的RNA编码。但是他们会把这件事传出去……不需要多久,这事就会被传得神乎其神,一小段代码都会变得奇货可居,无数个骗子会涌出来自称自己掌握了全段编码。在这种情况下,要分辨真伪是非常困难的。”
“而同时,真正掌握了编码的人就是核心竞争力,更何况我们手头还有‘现成品’。目前,知道这一确切信息并能够证明的应该有我们,还有贺立果团队,他们现在在猎户手里,我猜汉森暂时不会把他们交出去,即使他继续和虞涟的OMEGA组织合作,也暂时会保持低调。当然,我们的当局内部也很可能有内线,樊澍当时不见得删干净了那一段暗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