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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中木马(119)

作者:王白先生 阅读记录

他们要抢时间,在易华藏前面和猎户的首领“狼头”接线。没有猎户的帮助,在边境寸步难行。太子爷的名头很大,在上峰是讲得上话的,哪个政府也得买他面子;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山里是猎户的天下。易华藏就很聪明,他把根扎在云城的山里,所有的根系和输出都与这山中的脉络挂钩。

要动易华藏,不过狼头那一关,显然是不行的。

樊澍所在的车队打扮成来“秋猎”的队伍,一路便不引人注意。秋猎是猎户制度施行后,在少数高端人群中发展衍生出来的一种只有云城这儿才独有的“贵族运动”。古代贵族有围猎的行为,而如今云城的这种围猎也不逞多让,只是围猎对象当初是野兽动物,而现在却是——

人。

每逢秋冬,因为逢云城的“圣诞”,不仅有大批偷渡客摩肩接踵地进来想要前往“圣地”,也有一大批反对组织和敌对教派会趁机进行骚扰袭击。因为“猎户”拥有“狩猎权限”,更为了维护城市的安宁,这种围猎活动是被默许的。因此有钱有闲的“贵族”们就会出资雇佣拥有狩猎资格的猎户,跟着前来圣地沿线狩猎偷渡客和异教的人头并以此取乐;不同队伍之间更会比拼狩猎人头的数量,进行排行,甚至设有彩头和赌局。云城的当局默许这种现象的存在,等于不花钱给当局办事,还省去维稳的警力,既能解决偷渡问题,又能震慑异端,何乐而不为?

但这一次,这场心照不宣又司空见惯的秋猎,却由于太子爷的加入,在这个圈儿里头,居然暗搓搓地办得比戏文里的皇帝出游还要隆重了。

樊澍有些心神不宁。他出任务时总是很专注,能把自己撇开去,当一柄合宜的机器,一枚趁手的螺丝钉,嵌入应有的齿轮里头。这种塑形一般的能力让他的队友饱受信赖,也让他完成了很多常人难以完成的任务,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回家过平常日子——既不需要心理干预,也不用担心后续的麻烦。曾经和他一组的谷丰收受了伤,状态就调整不过来了;他倒是没啥改变,日子照过,该瞒着的也照瞒着,自己也照样是自己。不争功,也不想往上爬,更有些讷言,连话也不多。出风头轮不到他,挤破头邀功请赏的名单里也不会有他,倒是总结的时候,一看排名表单,就有人会问:“这个叫樊澍的是谁?没怎么见过啊,综合分挺高的,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樊澍也知道自己。他做任务的时候很少想到别的,不说家庭,有时候都很少想到自己从事的真正职业。但这一趟,却始终有种“进不去”的感觉,很难沉下心来,去考虑和应对即将要面临的风险。归根究底,也许是和衍之离得太近了的关系,又好像有什么在潜移默化当中发生了变化,或许是他的职业,又或许是他的感情。

他抑制不住地会想衍之在哪儿,在做什么,从心底涌上一种酸楚又疼痛的嫉妒;以前他从不会去想,可能更多的是一种被放纵的无谓:反正只要定点报了平安,对面一定会有回应;只要按时回去,就有人一定等在那里。

那些理所应当的存在,这时候都乱成一锅粥,还被煮糊了锅底。从衍之往外想开去,更多人就挤进来,他们牵扯成一张密密的网,往细里去看,就觉得愈发头疼。樊澍觉得有些焦躁,这和他往期的任务不同,他不能仅做一个螺丝钉,一枚不用思考的工具,夜风里的车斗寒气迫人,衣袂都被吹飞起来,似乎有种居无定所的茫然。我这一趟赌了命。这么做是对的吗?我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虽然易华藏的确搞砸了他的任务,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但樊澍以前并不是这么血性的人。他的工作会招人记恨,他做的事也不全然无辜。他有的时候像是正义的使者,但有的时候像是商业间谍,有的时候又像是杀手。他想了想,和易华藏杠上更像是某种莫名其妙的意气之争,他这时候才察觉到心脏一块位置好像被拧紧了似的疼痛不已,充斥着某种难以言喻又不为人知的暴躁和狂怒。看到那些采访新闻的画面,即便理智告诉自己各种理由,情感上也会不由自主地去想,想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恨不得将那个人锁起来,关在房间里,好好地惩罚他,甚至用上那些捆绑或者束缚的工具。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声音,与此同时,远处的密林之间闪过几道手电的强光;几乎反射性地一低头,子弹的啸声就擦着头皮越过去。他飞快地架起了枪,而猎户周师傅像一只夜枭那样,轻盈地跃到他身边,身子像是被黑暗笼罩成一体,但夜视镜底下的眼睛却特别地亮,两人的枪口齐齐冒出了火舌,对面黑暗中的光和声音立刻安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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