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攻有毒(98)
陈嵘下半张脸上的皮肤被烧伤得很严重,这个时候还不能做什么表情,耳朵和脖子也有大片的伤痕,只有眼睛被胳膊挡了一下没接触到硫酸,还完好如初。
宋祁不忍心看他的伤处,就一直把目光聚集在他眼睛附近,试着跟他聊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交流的欲望,就暂时放弃了继续跟他沟通。
毁容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是很大的打击,尤其陈嵘之前还那么好看,他一个旁观者看着都心疼得不行,陈嵘作为当事人,肯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慢慢接受,不急在这一时。
等陈嵘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的时候,但翁杰被大刘劝着又去了一次医院。
陈嵘见到他,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
之前这大半个月,最让他痛苦的不是伤口传来的剧痛,不是毁容,也不是一个人躺在病房里不能动,而是见不到但翁杰。
宋祁见了,连忙提醒他说:“你别激动啊,小心伤口裂开。”
他身上那些烧伤的地方已经被清了创,由于不会被治疗费用限制,医生选择了“喷雾皮肤”代替传统的皮肤移植为他治疗,因为皮肤移植给患者带来的痛苦不亚于烧伤本身,而且本质上是一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大面积烧伤很难在短时间内获取足够的用来移植的皮肤。
“喷雾皮肤”这种新型的治疗方式是利用自体细胞再生系统,取伤处附近的皮肤,分离出角质化细胞、黑色素细胞、成纤维细胞进行大量体外培植,然后将含有皮肤细胞的悬液制成喷雾皮肤制剂,喷洒在伤处促进皮肤再生,相对来说会让疤痕看起来没那么恐怖。
陈嵘身上被烧伤的部位长出的新皮肤还很脆弱,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严重的伤处确实可能会裂开。
而且他那几根断了的肋骨也还没长好,呼吸快一点都会觉得疼。
可是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从但翁杰进来他的眼神就黏在了对方身上,他像被强制戒毒的瘾君子在戒断期间又尝到了毒品的味道一样,疯狂吸食着他的精神毒品。
但翁杰在他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起来没有要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陈嵘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有些紧张地问:“你……还好吧?”
但翁杰嗯了一声。
宋祁觉得他俩这对话明显是反过来了,不应该来探病的但翁杰问受伤了的陈嵘这句话吗?
不过他并没有多嘴,他已经意识到,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原本就不应该过多掺和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尤其他还总是习惯性为陈嵘考虑,这对但翁杰很不公平。
“小帆怎么样?”陈嵘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想跟但翁杰多说两句。
但翁杰这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受了惊吓,想回家。”
陈嵘一愣,随即心慌起来,怕但翁杰要走,放软了语气恳求道:“别走好吗?小帆不喜欢那儿,我可以给你们换个地方住。”
但翁杰想说他不喜欢的是你,可是考虑到陈嵘的伤,他又把话咽了下去。
在这种时候刺激陈嵘,会让他有种乘人之危的负罪感。
他不觉得自己提出离开陈嵘就会同意,更不可能答应陈嵘不走,所以没再说话。
陈嵘一厢情愿地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妥协,除了放但翁杰走,其他什么事他都可以答应。
他实在无法忍受没有但翁杰的日子。
但翁杰没有在医院待多久,他没什么话想跟陈嵘说,陈嵘也愈发找不到话题,两个人相顾无言,但翁杰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陈嵘这一身伤恢复起来很慢,从ICU出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下床活动,自然也看不见自己毁容之后的样子。
髌骨粉碎性骨折通常要两三周的时间才能愈合,可是陈嵘的情况要更复杂,因为有酸液从伤口流了进去,当时医生差点决定要给他截肢,好在大刘从别的医院调过来的骨科医生及时赶到,看了伤情之后说可以试试先不截肢的治疗方案。
大概是陈嵘命硬,几次非常凶险的情况都挺了过来,腿也侥幸保住了,就是愈合的时间延后了一周多。
所以从受伤那天开始算,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在护工的帮助下稍微做一些活动。
又过了几周,他终于能拄着拐杖下床走动了。
第一次一个人去卫生间的时候,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真的看到自己毁容之后的样子,他还是没控制住情绪,一拳打碎了卫生间里的那面镜子。
护工听到声音连忙过去查看情况,可是他把门反锁了,护工进不去,只能出去喊人。
等大刘带着人撬开卫生间的门时,看到陈嵘正躲在角落里,身体蜷缩起来坐在地上,脊背微微着发抖,把脸在曲起来的双腿里埋得严严的,双手还捂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