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言边想边往嘴里塞了个春卷,把委屈团巴团巴往肚里咽。
这儿对他来说,可真不是个太平的地方,除了遇上九爷,几乎一路都在走“背”字。他大约是和这儿犯冲吧,或许再过几日,他就该回家了,但他却不愿去想那一天的到来。
如果九爷是金陵人多好啊,偏偏这北平与金陵相隔千里,那可是望穿秋水都望不断的距离。
*
赵万钧回家的时候,一路上心心念念都是家中那个小少爷,催得司机的车速也比平时快了好几倍,好在夜里外头没什么人。
他一进院门就直奔着厢房去,半路突然想起什么,回身问门口候着的席贵:“席贵,我身上有血没有?”
“回爷的话,脖子上有点儿。”
有血可不成,赵万钧打算先去洗把脸,可路过那间亮灯的厢房时,还是忍不住收了脚步。
他透过虚掩的门缝往里看,黄晕的光下,沈惜言正坐在桌边吃东西,鼓鼓囊囊塞了满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显然是饿坏了,一点儿也没有先前在番菜馆里繁赘的规矩。
赵万钧看着仓鼠似的沈惜言,忍不住笑出了气音,一下就被沈惜言听到了。
“九爷!”沈惜言扔了手里的筷子起身,满眼欣喜地想去开门。
赵万钧把门拉住不让他开:“回去吃东西。”
“为什么?”沈惜言想从门缝往外看,被赵万钧遮住了。
“听话,别看我,不然害怕。”
沈惜言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心脏一沉,颤声问:“你杀人了?”
“没杀。”
沈惜言抿唇,小声道:“你没杀人我就不怕。”
赵万钧勾唇笑了笑:“是吗?可我杀过人,而且还不少。”
“我知道的,九爷是英雄……”
赵万钧这下算是完全懂了,合着他没寻思错,这小少爷还真是个只敢听不敢看的。
“成,你知道就好,我先去洗个澡,过会儿来找你。”
听着九爷远去的脚步,沈惜言“哦”了一声,一个人在门边站了许久,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连点心都差点咽不下去。
九爷该不会是要找他兴师问罪吧?
九爷进门的时候拎了个小箱子,沈惜言还没来得及问那是什么,就被九爷指着床道:“趴这,衣服撩起来。”
沈惜言一惊,死死捂着胸襟问:“你要干什么?”
“上药,不然你想要我干嘛?”赵万钧打开箱子,里面琳琅满目的药瓶。
沈惜言脸上一热,暗骂自己反应过度。
他俩都是男的,怕什么?若是扭扭捏捏的,反倒不自然。
于是,他直接脱了上衣,往床上大咧咧一趴:“有些伤处我自己够不着,劳烦九爷了。”
赵万钧寻思着沈惜言是个薄脸皮,还打算哄两声的,压根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大方。
沈惜言趴了半天,见身后还没动静,便疑惑地回过头,对上了赵万钧骤然深沉的眼。
“九爷?”
“往后要是有别人叫你脱衣服,可不准像刚才这么随便。”
沈惜言纳闷道:“为什么呀?”
他不明白九爷为何突然用这般严肃地口吻对他说话,这衣服可不就是九爷让脱的吗?现在他脱了,九爷倒像是不乐意了。
九爷的心,比海底针还深。他默默腹诽。
“没为什么,听话。”
“唔,好吧。”
沈惜言点点头,他刚从困境脱险,人还没完全缓过来,本能地相信和依赖着赵万钧,他甚至忘了自己究竟是因为谁才会去清音馆看姑娘,以至于碰上六子和花如慧那对狗男女的。
赵万钧看着再次乖乖趴好的沈惜言,心说操.了,小东西前几日才刚和他张牙舞爪地顶过嘴呢,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这朵带刺的玫瑰,好家伙,一转眼又变回了原来的小鹌鹑。
可甭管是玫瑰还是鹌鹑,这小少爷都太纯了,纯得连眼神都干净透明,明明生于俗世,却好像从未被世间蒙尘,一下就能望进内里。
这样的赤子稚气本该是皎洁无欲的,到了沈惜言身上,偏偏成了勾人不自知,好在人还是挺乖的,知道听好话。
沈惜言的伤主要集中在肩背一块儿,赵万钧往手心倒了治跌打损伤的药油,揉.搓出温度之后轻轻覆在沈惜言的皮肤上。
后背突然被人触碰,沈惜言下意识颤了颤,觉得有些痒,但又不好意思叫九爷帮忙挠一挠,只好咬牙忍着。
“疼?”
沈惜言摇摇头:“不疼。”
沈惜言这会儿是真不疼还是假不疼,九爷不知道,但白玉皮肉玲珑骨,这般金贵的身子,落下这些伤痕的时候一定是疼的。
赵九爷看在眼里委实不落忍,心头的火又燎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狗杂碎的另一条胳膊和双腿也卸了,然后扔去荒郊野外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