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昀定了定神,压舌板伸进来,抵住舌根,生理性的干呕反应渐渐支配大脑,他紧张起来。
“放松点,放松,我只是看看,马上就好了……”梅医生另一只手开了只小手电,向他嘴里照去:“还好呀,有点红肿……哎,好了好了。”
梅医生拍着江昀的背,让他缓了一会儿,笑说:“小伙子嗓子眼儿浅,正常的,已经好了。”
江昀点点头。
接着,梅医生问了他之前医生的说法,这段时间的饮食,作息,等等情况。
江昀答得有点羞愧,辣的也吃了,酒也喝了,实在不应该。
梅医生倒是没批评他,温和又认真地说道:“没什么,不要放在心上。”
她说:“听你的描述,和贺征之前的说法,应该是压力太大导致的声带水肿。你之前的医生也开了消炎药,这是对症的。炎症反应要等它慢慢消失,你已经在一个恢复的过程里了,不用太焦虑。心理因素引起的疾病,我的建议是,比起那些条条框框,让你自己感到快乐更重要。”
梅医生语速不疾不徐,带有年长女性特有的温柔,让江昀不知不觉放松很多。
他此刻才清楚鲜明地认识到,这是贺征给他请来的医生。
“很抱歉我来晚了,”梅医生继续道:“没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给你帮助……这是我的失误。”
“没有,”江昀觉得受宠若惊,哪有医生这样说话的。
“有的,”梅医生笑了笑,坚持道:“答应过来看看你,已经是两周前的事了。可我在美国的课题突然出了点小问题,不得不留在那儿处理,两天前才回国。”
江昀愣神,又眨了眨眼:“啊……”
“贺征通过他的朋友找到我,描述了你的症状,话语间非常着急。我耽搁了三天才发现回不去了,只好给他介绍我在国内的熟人,可他要求很多,就耽搁到了现在……”
梅医生突然笑起来:“哎,他可真有意思。”
第28章
贺征总是打电话, 这一点, 大概江昀最能体会。
第一天晚上回房, 他就在阳台上打, 之后他俩出去砍竹子那次, 摄像还在呢, 他就打个没完。
也是那一次,贺征跟他说了关于电影投资的事, 于是江昀理所当然地认为, 这些电话都是在谈工作。
贺征很忙,不像他闲人一个,有时候江昀会觉得有点寂寞,毕竟哪怕是只有两人在的场合,贺征都会接电话,撇开他。
这可能就是成功人士的生活吧, 江昀如是想。
但梅医生的话让他恍然明白, 这些电话里,曾经有几个……甚至可能不止几个,是为他打的。
出事以后, 江昀突然失声,说不害怕是假的。
经纪人忙着危机公关,助理胖子又靠不住, 他一个人戴着帽子口罩去医院挂号。
拿本子写字问路的时候手都在抖。
被他拦下的护士正忙, 瞄了一眼本子, 回身指了个牌子, 说:“喏!”说完转身就走。
江昀没看清,那个方向好几个指示牌,他就是不确定几号才问的……想叫住小护士再问一遍,但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人走远了。
和医生描述病情时也一样,他不得不拿手机打字,每一句简单的问话,都伴随着问问题——打字——拿过去看——再问,的过程,非常麻烦。
就像网络顺畅时,正常人打个游戏,谁也不会分出心神感激网线和路由器的正常工作。只有网突然断了,人才会焦急,茫然,不习惯,坐立不安。
可网络能修复好,江昀刚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说话。
那种难言的恐惧,不安,非常折磨人。
经纪人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会好,短暂因压力大而失声的例子很多。他不敢跟父母说,让他们白担心。而朋友,江昀非常羞愧地发现,平时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不少,出事了能依赖的却没有。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人总是孤独、且必然孤独的。
还好,医生确诊的很快,用一种十分淡定的口吻告诉他好好歇着吧没事儿别吓唬自己。
但那种恐惧和后怕夹杂在一起,持续困扰了他很长时间。
直到现在,梅医生告诉他,贺征曾经非常担心他的喉咙问题,甚至为了他到处找人,提各种要求……
江昀忽然觉得非常,非常的高兴,好像那层一直笼罩着他的阴云,随着几句简单的话,就消失了。
阳台被秋日阳光笼罩,向外看去,晴空万里,入目全是水洗般的碧蓝颜色。
“他……没和我说。”江昀找回声音,难免带了点埋怨。又因为这话有点亲密,而感到些许尴尬。
“是的。”梅医生笑了笑:“一开始我和他通过话,告诉他,不能总是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感觉好点了吗……之类的话。这会加重病人的心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