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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番外(56)

作者:叶鼎洛 阅读记录

我看了,不知道什么缘故,也似乎想哭出来了。也不知道可以名之曰同情呢?还是感动?也不知道为了他们呢?还是自己?我只觉得也有点无处诉冤的光景,我只觉得悲运笼罩着人类,我只觉得我需要哭,需要出眼泪,而且同时想走进去对他们说道:“你们相爱着吧!你们相爱着吧!”而且更想把他们抱起来说道:“我们大家都相爱!”然而事实上又怎样的呢?我可仍然不能给他们以帮助,与他们以安慰,我仍然悄悄地走回去了。

当我偷看他们事情的后几天,易庭波到我那里来。记得那是个出类拔萃的寒冷日子,是南方人再也梦想不到的。外面并没有风,而冻雪却有一尺来高,堆在墙脚上的更是齐着人的腰身,几尺长的冰箸帘子似的挂满檐头,空气便像凝结的一般,我房里一具炉子的热度,那熊熊之火只能在周围五尺之处发生效力,其余地方仍然浸在彻骨的寒冷中,因此我们便又买了一些酒,围着火炉来吃。当那时候,由于我这无有含蓄犯着不深刻的毛病的性格,很想把我“偷看”的事情告诉他,但我一想到“眼泪”,便终于忍耐下去。然而谈话却终究不能离开银宝,我便又开始提出种种想把她赎出的法门来。但是易庭波却是一味地闷着不开口,那沉闷的态度便是酒也不能医救了。

“‘世界上的事情决不会没有办法的。’这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听得来的话。我想他这话也很有道理,用之于你,就大可以使你不必悲观,从古以来很有许多至情至爱,弄到海枯石烂而终于得到圆满的,你,既是这样一个有特殊历史的人,又久已对于女子灰心,却偏偏使你不能不热烈地恋爱着一个女子,而这女子也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则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显而易见已经非凡得很,再加又有这痛苦的磨难,则事情更来得沉痛,差不多已经可以说是罕有的事情了,这罕有的事情从表面上看来颇似非常之痛苦,但是我们用理想一点的眼光来看,也许像演戏一般,故意生出许多的波浪,而渐渐地流到终能达到的目的上去吧?那么你们也许正在一条富有文学意味的路上进行,等你们备尝艰苦之后,才可以等到圆满的结果,你何必这样忧愁呢?依我看来你正应该一步一步体味着苦中的深味走去,静等非常的甜蜜来临呢!千万不要以为没有希望,‘世界上的事情决不会没有办法的。’”我看了他那样子实在心里难过得很,便用这种空想的话去安慰他,其实我知道事实决没有这样巧妙,但我既没有别的方法去帮助他,也只得这样用不希收效的话语来尽朋友的责任了。

但是不想易庭波却又出乎意料地说出全不是我所希望的话来:

“我很感谢你对于我的好意,”他听了我的话,停了半天,突然说:“但是我这一次却已经打定主意,决计从此以后再不到她那里去了。在我现在的心境上,这种举动万不能实行的,但我无论如何要设法压制自己,在她那方面,如果我不去而生出来的痛苦也是想得出来的,但是我也只得熬住这一下的忍心了。因为是:明知事情之不可能,何必沉湎在里面吃苦?让时间来消灭我们的悲哀吧,我断定,再过些时日,便可以全都忘记,到那时彼此又都平安无事了,我,仍然是我的孤独,她或许有稍佳的命运的。”

他这样十分理智的话我从来没有听见过,我偷看他的面孔,因为酒后,苍白的面颊上泛出点虚火的淡红,眉心深深皱着,疲劳的眼睛正被围在一圈暗红色的圈子里,这令我想到一些肺病很深的人,越发心里难过,而一忽之间又想到银宝,我想如果他真是这样实行之后,这于她又是何等的难堪呢?那流下眼泪来的她的冷冰冰的面孔又在我眼前浮出来了,我觉得她比他更可怜了!

“这我以为不大好,虽然你这样打主意,这主意也牵强得很,尤其是在她那方面越发难堪了。我素来没有料到有她这样的女子,所以我对于她的顾虑也就要出乎平常,我想如果你这样做时,她或者会寻了短见的!假使是这样时,于你的心上会起怎样的变化?我以为你还是忍耐,反正她这数目虽然不算小,然而也不过千把块钱,难道我们没有得千把块钱的机会吗?”我说,我一面说一面想,却毅然决定“或许有千把块钱的机会”了。

“你这顾虑确是使我很不安心,但我猜想她必不至于如此的,她从前不是有一个兵工厂里的客人吗?那客人死了之后她怎么没有寻短见呢?”他说,但眼光却在犹疑。

“这不同,我可以断定她对你和对那兵工厂里的人不同,这也因为你对她和兵工厂里的人对她不同一样,我们虽然不知道当时他们的事,可是从‘兵工厂’三字上便略可知一斑,况且,那人是死了的,而你确是活着,这显然又是不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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