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日记(2)
其实徐祁也经常来这里的。
不过不是现在。
那个时间段已经过去了——似乎因为某种无法契合的东西而变得遥不可及。
那个时候,年少无知的我们还不知道世界的不安与纷乱,只知道该好奇些什么奇怪害羞的事,脑袋里也都只有些文学和朋友。
但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医生,工作时间表安排好了。”外面有人在敲门。
回家,喝水,洗澡,睡觉,铃响,起chuáng——时间会非常迅速又不着痕迹的流走——忙碌却只增不减。患者没命的纠缠让我忙碌的焦头烂额。
“好。”
我叹息着,适当的平复了一下心情,抬手推开沾满消毒水腐烂气息的手术门,求生的喑哑立刻裹着绝望扑面而来。
“医生来了!”患者极力尖叫。
“来了!来了!救我,先救我!医生!”
“医生我是0……我的病还能……”
声音蹿杂。
“闭嘴!安静!”一旁的工作人员用手敲击着门框,发出“咚——咚——”的回声,像是冲蜷在病chuáng和黑色硬石地板的患者怒吼,进而qiáng迫他们一动不动。
我接过病单,漫不经心的扫视着他们惨白的脸。
该怎么形容他们当时的表情呢?自卑?恐惧?忧慌?……
不,都不能算对。
到现在我还是找不到答案。
——他们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对于我而言,思考或是担心这种东西总是无聊又làng费时间,根本不值一提。
“按先后手术。”我无所谓的把病单扔给工作人员,戴上医用服的连衣帽准备先给自己消个毒。
“付严医生!”背后清朗的声音阻止我迈步。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我转回身体,秉持着礼貌看着她的眼睛。
她轻轻扬起笑容,露出四颗洁白的牙,“我记得您,您给我做过三次手术,付严医生。”
原来是……郑依然。
“为了防止你们的virus,做手术是不可避免的。”我尽量让回答听起来中立又可靠。
她还是眯着眼对我笑,“付严医生真是够辛苦了,实验很累吧?嗯……一定累!毕竟,我们的病很特殊嘛。”
我微不可及的皱了一下眉。她在说什么?她没有说“手术”——她说“实验”。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我面不改色的盯紧她混灰色的眼睛,企图看到一点点可称为答案的东西。但只从虹膜里看到我冷削的轮廓。
“回去。我很忙,到你了再来找我。”我心里有些不想面对她,于是转身把手放在看不出脏乱的门上,拉开门离开。
女孩站在背后,一动不动,像送我离开。
关上门,我几乎感觉如释重负。
“付医生,怎么了?最近太累了吧?”李娜整理好文件,暖暖的笑缓解着我的压力。
我坐在黑皮的旋转软椅上,右手撑起疲惫地大脑。“李娜,郑依然进研究所多久了?”
“啊?她啊……”李娜眼睛向天花板的方向翻了翻,“有六七年了。那时你还没来这儿呢。”
六七年!我着实惊了一下。那就证明她——九岁进来的。
那么小。
“她的命倒是长。”李娜还是笑得一成不变,“能在研究所待这么久,听说家里势力可真不小。这也怪不得,毕竟独生女嘛。”
我看着李娜涂抹艳红的嘴唇,突然觉得很刺眼。
头很疼。
我疲惫不堪让头栽在桌上,闭上眼睑。郑依然瘦瘦的身体覆盖了我的脑海。
“付严医生,今天,应该没有我的实验吧?我的意思是说——明天我就可以,‘回家’了吧?”
我回头,小小的孩子笑容满面,眼里的神色和我看患者一样。
良久,我抬起头,站起身走到窗台边,我感觉身体想剧烈摇晃,但我控制住了。我开口,语气尽量淡定不显艰难,“李娜。”
“嗯?”
“就今天,放弃郑依然。”
我看着窗户里的自己,嘴唇一开一合。
***
现在再回想那一天,我好像思考了一晚上。
我怎么也不明白一个女孩怎么会拥有那种表情——布满眼球,连血丝纹路都不肯放过,病毒一样密密麻麻的折磨了我整整一夜。
我辗转反侧。
感觉她的眼睛依旧黏着我,狠狠地把我和肮脏刻为一体。
没错,就是肮脏。
☆、第三章,感染
我极轻极淡的呼出一口气,直到玻璃上呼出的水蒸汽消融了才回到座椅上靠着,仰起脖颈看柔色调的天花板。
李娜在一旁听到我的话,似乎笑了笑,开口:“早就该这样了。”
既然救不了她,就早一锤定音,摆脱噩梦。
“付严医生!”办公门被轻敲两下,工作人员推门而入。“手术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