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妓(23)
“我觉得认识你真好啊。”
徐怀林其实不喜欢小丸子的甜腻,在嘴里嚼也难以下咽,他只是想要和这个聒噪却病弱的男孩聊聊天——或者说,听他聊聊天。
那时候,他却放下了筷子,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总之反应是不灵敏了,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可笑冲动在身体里qiáng奔徙突,急不可耐地要这样问话:
“太奇怪了。”真的是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人这么以为呢?“你为什么这么想?”
认识我,有什么好的?
江垣傻气地吐吐舌头,丝毫不在意自己又笑得腮帮子酸疼酸疼,仍然,依旧,努力又畅快地大笑:
“不奇怪啊!小林,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开心,所以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而且……你是那么好的人啊,我见过的,最敏感,最善良的人。”
徐怀林猛地出声:“我不是。”
面前是刚刚考完学考乐不思蜀的江垣,乍听见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就愣了,伸出手在着走神达人面前摇晃:“说什么呢?什么不是?”
甜腻腻的章鱼小丸子上来了,徐怀林装作没听见江垣的疑问,抓起签子扎上一个就吃。微烫,口腔里滚了几圈才软趴趴耷拉下来,咬一口,除了带鱼的咸,还有吃过很多次都无法完全适应的章鱼粒,甜得发苦,苦到舌尖麻木。
第17章
徐怀林在树下做梦。悄悄走过去,耳边是风声,树叶沙沙声,呼吸声,还有安静。
午后气温着实吓人,但榕树底下舒服极了,暖风一阵一阵扑来时简直就是用来做梦的最佳时机。江垣把英语书搁膝盖上读,很小声,风一chuī就散,读起来有种飘飘然的惬意。
“But what is really interesting is that there are sometimes great cultural differences even between native English speakers…”
“啧。”徐怀林睡眠浅,还是迷迷糊糊醒了,偏头望他一眼,表情像个不满足的小孩子。
江垣连忙在嘴巴前竖起一根手指:“嘘……嘘。”
徐怀林又翻个身睡了过去,风刮过,叶缝漏下的阳光没有晃几下眼睛,甚至绿树下细密yīn影还未重新被璀璨剥夺,他就失足跌落深深梦境里。
“妈妈。”妈妈在gān什么?哦,她在男孩的手腕上用一支水彩笔画着什么——手表?兔子?狮子?机器人?还是动漫人物?
妈妈没有听见他的呼唤,男孩也没注意。他们背对着他在欢笑——他偷偷伸头过去看他们在画什么——居然是一把吉他,画在手腕上蛮袖珍,却该有的都有,十分bī真。吉他?当时是为什么会画吉他?徐怀林思来想去,把记忆盒子都翻了个遍,都没有想起来。
男孩高高举起自己被涂鸦的手腕:“妈妈你看,好漂亮!”
妈妈靠在窗边阳光飞进来的地方用一种足以溺死一切纷扰和忧愁的眼神望着她的宝贝,蝉声退却了,风寂寂的,她凝视他的目光足以bī退飞速流失的岁月。
“妈妈你在发呆!”男孩不乐意了,挂在妈妈身上dàng秋千似的晃来晃去,直晃得两个人都发笑,“你为什么不理我了!快说!快说!”
小手去推妈妈,力道轻轻的,语气却凶巴巴:“说不说?说不说?我要挠你痒痒咯!”
徐怀林哑然失笑:你是复读机吗?
男孩没辙了,肉肉的小手捏着妈妈的脸,把妈妈挤成猪头状——得逞似的大笑:“妈妈你变成猪八戒啦。你看镜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妈妈嘟着嘴巴亲了他白生生的脸蛋儿,宠溺地道:“傻瓜……你可爱,知不知道?”
他们睡了,是个午睡,阳光正好,有什么理由不做个梦呢。抱着倒在新年的新躺椅里,嘴角还带着微笑,甜蜜得几乎要让人落泪的笑容。
徐怀林开始在这间房子里走动,这儿的摆设他都无比熟悉,经过千万次梦境的洗礼他已记住每一颗温暖的灰尘在哪里,记住光芒洒在墙壁的倾角,记住院子里此时响起的手风琴声——是《梁祝》。
他默默走向最里面的房间,把充电插头拔掉,蜡烛熄灭。
那一天是谁过生日?送了妈妈一块儿蛋糕,蜡烛烧得一塌糊涂,早已熔在了蛋糕的奶油里,糊成一团稀泥巴。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挖下来一块儿早就不能吃的奶油放在嘴里咂吮,苦涩的味道滑入喉口,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拔掉的插头再一次插进去,熄灭的蜡烛重新燃起,火焰从寂寞里爬向现实世界。
徐怀林想:不要叫醒他们,他们太累了。更何况……
你知道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会醒来的。
为什么不gān脆睡过去啊?
——他们会醒的。
当诗意的火焰残酷地席卷狭小房间,冲破新年快乐,冲破幸福和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