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叶道长出手狠狠捅了我小师叔一剑，像他从来没认识过小师叔一样冷漠地说了句：“你好自为知。”就没回头地走掉了。

小师叔的父亲，活了几百年的老魔头找过二师兄和三师兄，要他们把小师叔带来，他才会束手就擒。

师父的病更加严重。从前阴错阳差得来的寿元成了压垮他整个人的致命稻草。

世家联合起来，势必要把公认的恶鬼后人天师败类小师叔找出来干掉。

外面天翻地覆时我和小师叔还没心没肺地窝在各自的小窝当死宅。直到我和小师叔突然断了联系，又恰好被人请出山，和许久不见的师兄弟们铲除某个控制不住的鬼将。

我恨上面提到的所有人，包括小师叔。自始至终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傻瓜就是我，再次见到小师叔的时候，他早被捉住并炼成别人口中难缠的鬼将了。

一片狼籍的发阵和满地的尸体刺痛我的眼睛。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劲儿发着抖，对一脸无辜的三师兄说：“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要不是小师叔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闪到我俩中间，我还能不间断地骂他八百句，什么玩意儿！

“小心！”

三师兄着急地把我推开，远处的二师兄举起手里的法器。叶道长衣衫飘飘，抬手挥出凌厉一剑，动作和剑一样优雅：云中客。

我吃了一惊。他们想干什么？

这可是小师叔啊。

这可是那个家里永远放着一大罐巧克力，老爱拐带我们去他家吃饭的小师叔啊。

这可是那个把毕生经验都教给我们、每天因为担心偷偷跟着我们捉鬼的小师叔啊。

这可是那个哭着跪了三天却不肯承认自己错的，被师兄劝走的小师叔啊。

“小周别看，快走！”

二师兄的声音轻飘飘的，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我的胸口一片冰凉。再抬眼，眼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只是活脱脱厉鬼的模样，皮肉分离，白骨裸露，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浓稠的咸腥味液体和那个称呼一起冲出我的嘴巴：“小师叔......”

我，周家下任年轻的家主，才出山一天，一个法术没用，一句话没骂，就被自己亲师叔神速捅进医院，也真是丢脸极了。

（6）

不过我的牺牲没有白费。

医院里，他们说小师叔虽然认不出人，但总归没致命伤我和两个师兄。其他的天师没这么好的命，都死得死残的残。

小师叔也没杀叶道长。本来应该同归于尽的死局，小师叔最后一刻收回了他的鬼气，瞬间被凛冽的白刃刺得魂飞魄散；叶道长站在一旁，毫发无伤。

养病期间我总有一种错觉，好像我们只是在打游戏，小师叔只是像平常一样保护了他的朋友，他的知己。下一局他又会笑嘻嘻地站在我们面前，和我陷入绵长的拉锯战。

有人给我解释过原因，为什么小师叔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却会被折磨杀死炼成鬼将，死前身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什么大局所需，什么最好的结局。我也许能理解，可那些都不重要了。

我打开手机，上面的红色名字已经不会跳动。我知道它再也不会动了。

小师叔到最后都像以前一样奇怪。后来师兄说他逃亡的时候就好像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事先给我们写好了几封信。

信中说既然他确实杀过人，杀人偿命，没什么好说的。

他要见到很久不见的师兄师父会很高兴，让我们不用担心他。

还说世家为了父亲留下的血脉适合练制，可能给杀他搞个好听的借口，实际和猎人捕猎没什么区别，不必为了这个和他们交恶。

说如果最后杀他的如果是叶道长，也不用和叶道长生气。叶道长太正派，不会对这事儿不管不顾。

......

我都看笑了，他一个魂飞魄散的鬼，哪里再能见到师父和师祖啊。

我笑得差点流出眼泪，为了掩饰只好拿起那封据说他单独留给我的信拆开。

“小周，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师父，也就是你爷爷本人的气。”

他这行字一出场，我的眼泪瞬间都被吓回去了，只能皱着眉头往下读。

“你发觉他一开始收你帅气的师叔为徒就是有目的的，早看出此人鬼之子身世，正好抓在手心里顺便牵制其他家族。

唉，其实你师叔曾经也这样猜，想来最尊敬的人竟然如此狡猾精明，真是极大的打击。

但是我想告诉你，早在我闯祸前师父始终把我当最小的徒弟爱护有加，最后还是避而不见，把我放走了。而这事实在太破先例，师兄不得不废了我一只手，给别人看看我的下场。

我做过错事，因为过去的一时冲动，师父和师兄的名誉一直被受诟病、身边人活得万分艰难。我实在太感激和想念他们，所以发誓如果你和师兄任何一家的任何人要我的命，我绝不会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