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召伯先生家书(20)
总之,在沪城他总不如意。
前舱乱了,像鸡窝里进了耗子,都在瞎啄,没人还是坐着的。费幼卿的人去打听了,说是后厨的煤气漏了,已补好,没什么大碍。
费幼卿的心早被吓得跳进嘴里,才又咽回肚里,且就快到平京了,他是平京的副总理,没人敢真动他……的吧?
他嗜甜,不知旧耻地摸了几块从沪城带上船的擂沙圆进嘴,血糖与心高了歌。方达曦该死,口味倒不错!
费幼卿:“来,你去摸他,就摸那里。你也来,来亲亲我。”
费幼卿的阳台间内,还有两个光身的男孩,骨相与阿西有些相似的那个,被费幼卿折腾得厉害,走路都已是外八的。
“哐”!
阿西与宋戈进闯来时,费幼卿起先还是不知死。等宋戈将他再次打翻,费幼卿才清醒求饶。
阿西:“我兄长想要你的什么?”
费幼卿:“通关凭证!货物的通关凭证!从沪城到平京,再到陪都的!我给!我这就签给他!方达曦他不是好好的么?通关凭证我给,咱们抵了吧,放我回平京!”
阿西:“费副总理现在跪着,可到了平京一定要翻脸,现在签的通关凭证,也就是一条九道江的时限,我们不要的。费副总理往衣兜里掏什么?我进来前,已叫孩子帮我卸了副总理枪里的子弹了。春风得意时布好局,四面楚歌时才有退路,做事要长前后眼,是副总理教的我兄长。”
费幼卿顶识时务地丢了手里的枪壳
费幼卿:“要钱么?我给!我给不起,平京也一定给!我是平京的副总理,于公于私他们都要给得起!”
阿西:“钱么,我们家不大缺这个。”
费幼卿认出了天有绝人之路,自己今个九成九是要轻于鸿毛了,心里头过往的憾事倒长着腿脚,不知从哪条道上追了过来。
费幼卿:“我他/妈该去学唱歌的,我小时候就爱唱歌,我唱歌特别好!我他妈就该睡了桑之久那个烂婊/子,可他只给我大哥睡,他那头面还是我给买的!我就不该从前线逃下来的,不逃出来,只躲着不往前冲,我就是半个英雄,至少也得是四分之一个英雄,回了平京,坐总统的就不能是我大哥,得是我!我还挺爱画画的,我小时候就挺爱画画,我要是做了画家,做了平京的列奥纳多,就不会做我哥的副总理,就不会遇着桑之久,或许遇着了,她也会相中我,我要能画画,她就能要睡我大哥似的,也要来睡我!我画画是真很好,我母亲早说过……”
阿西打断了多才多艺的费幼卿,
阿西:“费副总理,我好看么?”
费幼卿在沪城的祸事起因就是阿西的“好看”,眼下他自然不敢答“好看”,可当着人面,保命的老道理也不该是说人“不好看”啊。
肉做的下巴,没多长出个脑袋,想不出该上下点一点,还是该左右摇一摇。贪生的本能叫他想出了个两全之策。
费幼卿:“您,您自己说呢?”
阿西拍了拍昵外套两侧的口袋。
阿西:“我好不好看,就看费副总理还肯不肯要我了。费副总理枪里的子弹在我兜里,费副总理要是猜对了子弹在哪边呢,我归副总理。副总理要是猜错了呢,子弹归副总理,好不好呢?”
费幼卿指着阿西一直浅显拿手掩着的右侧口袋。
费幼卿:“右边的,右边的!子弹挨右边!”
阿西伸手去掏左侧的口袋,而果真没掏出子弹,只掏出两只小玻璃瓶。
费幼卿乍得了生机,舒心地耷拉了脖颈举着的脑袋,像是半死的老人抱着个半死的孩子。
阿西再伸手去掏右侧的口袋,依旧没掏出子弹,而又是两只小玻璃瓶。
阿西:“哟?右边哪儿有呢?费副总理,猜错了呀。”
费幼卿大怒:“你他妈什么意思,这是什么道理?”
阿西:“没有道理。”
费幼卿:“怎么没有道理!”
阿西:“就是没有道理。”
费幼卿:“小娘/养的,你仗的谁的势?!”
阿西:“当然是仗我兄长的势。沪城方公府不是平京费家,我们兄友弟恭,从前我兄长不肯叫费副总理有的选,那如今我也不能给费副总理活路。费副总理要去哪儿?阳台么?费副总理以为要到平京了,要跳下去靠自己游上岸?那不成啊,费副总理不知道这船是我们方家的,我早叫人调船头啦,您把头伸出去看看,说不定能看见我们沪城的九道江桥。”
费幼卿像只走投无路的母鸡,头抵着舱壁,哭湿了裤子。
费幼卿:“你他/妈痛快弄死我吧!”
阿西将手里的四只小玻璃瓶一只只地戳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