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眨眨眼(121)
一辆车开过来,两束光扫过来,男人脸上映出点点光斑,一瞬间,我以为我和男人在什么舞池里,头顶上挂着一颗迪斯科舞球,五颜六色的光转到了男人的脸上,他顿时光芒四射,一下不老了,一下像一个大明星一样,闪闪发光。车开过去了,男人的脸黯淡了,我往外仔细看了看,外面下起了毛毛雨,雨珠飘飘洒洒落在玻璃上。男人还是只是那个能听故事的中年人。
我说:“那就从头开始说吧。”
让我从头,从最初,最开始的地方说说s吧。
2.
“s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小面一个弟弟,他的大哥大他很多,十几岁吧,小时候被人绑架过,救回来之后,他爸就把他大哥送出国了,现在他大哥在美国明尼苏达的什么教堂当神父。s的二哥和他差了五岁,要说代沟的话,大概隔着一个半代沟吧,二哥喜欢读书,也很会读书,搞科研的,s经常穿黑西装,他二哥连回家吃饭都穿着白褂子,他的科研中心就在他们家边上,走路两分钟不用就到了,二哥吃过饭就会回去,他还没结婚,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晚上很晚才回家,早上一大清早就出门,他好像不用怎么睡觉,家对他来说,可能只是宿舍,食堂,他吃饭呢,盛饭像是把米饭放进培养皿里,看人好像都是透过显微镜来看的。他具体搞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有时候我听他们说话,他和s聊天说话,我觉得他像是搞人工智能的,你知道吗,就是机器人,有时候我听他和阿中说话,我觉得他又像是搞情去用品开发的。阿中是s家里的管家,阿中的爸爸,s管他叫方叔,二十来岁的时候就跟着s爸爸了,爸爸走了之后,阿中就接手了他爸的活儿。你不要笑啊,他们家真的到现在还在用管家,用佣人,佣人穿得像那些电影电视里的佣人一样,女人黑裙子,白围裙,男的呢穿短袖衬衣,黑裤子,男佣人就干园丁啊,电工啊,司机的活儿,每个人都晒得很黑,每个人都很喜欢嚼槟榔。s回家,大家都叫他少爷。三少爷。我第一次听到,笑了好久,我说,你去夜总会上班,别人也管你叫少爷。
“阿中不穿佣人穿的衣服,他蛮会穿衣服的,在s家里做管家收入应该不错。阿中很早就结婚了,很早就有了小孩,老婆孩子送到了旧金山,自己还留在台湾。
“我没和你说吗?s是台湾人,老家台南的,他爸很早就去了台北打拼,在台北成的家,立的业。s的大哥,二哥,弟弟是一个妈生的,他们妈妈是个日本人,出门一定撑伞,戴墨镜,戴手套,s说,她冬天戴皮手套,夏天戴蕾丝手套,春天秋天天鹅绒手套,好讲究,太讲究了。只有晚上的时候他才能看到她的手。她六十多了吧,皮肤雪白,乍一眼看过去,看不到一点斑,皱纹当然有,要不然不就成天山童姥了吗?”
男人笑开来,我也笑,我说:“s家里有间书房,我说你这里缺一本书,《三少爷的剑》,结果你知道吗,他……”
我忍不住笑了两声,我说:“他推开一只书橱,书橱后面有面玻璃墙,里头挂着一把宝剑。我说,听说台湾黑设会以前经常投资拍电影,特别是武侠电影,里面一个个教派,游离在官方之外,好比一个个黑设会组织,你这个不会是什么电影道具吧?我说,你这个书橱怎么像007电影里会出现的东西。”
男人不笑了,他不看我了,眼神一时空落落的,像在思量自己的心事。这是我坐下,我们面对着面后,他的眼神第一次从我身上移开。但是片刻后男人就又望着我了,我说:“s说,剑是他爸的剑,祖传的。他还说,妈妈拍过一部电影,很早之前了,家里有影碟,我们就去影音室看这部电影。她在里面演一个深闺大小姐,穿和服,掉眼泪,像花一样盛开,像花一样凋零。
“s妈妈喜欢做一个按摩眼角的动作,很像在试着抚平自己的皱纹。她讲国语,闽南话,日语,还会英文,很厉害的。s说,家里经常有客人来,爸爸和妈妈一起招待客人,妈妈漂漂亮亮地出席,露出胳膊,露出手,手心暖暖的。妈妈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浅浅的笑容,给人斟酒,点香烟,泡茶,在这个边上坐一会儿,在那个边上说一会儿话,还会接别人的玩笑话,妈妈偶尔会站在客厅外面的院子里低着头抽烟,好像在看脚上的木屐拖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偶尔会站在客厅外面的走廊上低着头擦眼睛,好像在盯着自己的和服裙摆或是洋装的裙摆看。这种时候很少,也很短,妈妈一下就会回到客厅,忙着调威士忌,忙着收拾烟灰缸,和佣人一起忙进忙出。s说,有一个叔叔和他说过,说,你的咖桑啊,就像邓丽君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