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2)
这人露出一只眼睛看见他来了,小巷里响起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是穿皮鞋奔跑的脚步声。
张云生走到巷口,入眼的是一抹奇怪的背影。
高瘦,目测有个一米七八,上身是件短款的粉红夹克,配着绿底白花短裤,短到大腿的短裤,长腿穿了双淡黄的高筒袜子,袜子不干净,沾了好几块泥巴。骨感的脚裸下是那双红皮鞋,还是中跟的。
张云生站在原地,不禁皱眉。
这人的头发乱七八糟,像鸡窝一样,奔跑的时候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姿势诡异地跑了好几步,又慢慢回过头来看张云生。
回头的姿势更古怪了,他用两手握成拳头抵着下巴,偷偷摸摸地看。
一张年轻的脸,但是不太干净。
张云生定定地看着这人脏污的脸蛋,面对一双怯怯的眼睛,愣怔住了。
这是个男的,他如是想。
第2章 偷看
老汉介绍,乌山沟的村长九十岁了,下面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本来有七个儿子,老七去年没了。
“没了?怎么没了?”刘平不禁问老汉。
老汉露出不愿多说的表情,满是皱纹沟壑的老手点点胸口位置:“这里突然发病了,没了。”
刘平低声和张云生说:“看来是心脏病。”
张云生这才回过神来,一路走过来,他满脑子都是那件艳丽的粉红夹克,不男不女的打扮。他猜想这个老七应当年纪与他们差不多,低声道:“心脏病放外面,应该没这么容易没吧?”
“应该吧……”刘平点根烟,深吸一口吐出来:“这里只有赤脚医生,能治好鸡眼就差不多了。”
三人走到气派的三层小楼前,楼前门槛边坐了好些个戴头巾背娃娃的女人,个个面颊黑里透红,气色健康。
“你们好!”张云生微微低头与她们打招呼,女人们咯咯笑了。
刘平问老汉:“这些是?”
老汉含糊不清地说:“就是村长家里帮着做事的女子,洗洗衣服咯、做做饭咯这样子!”
张云生和刘平对视一眼,没说什么,跟着老汉踏进村长家的大门。
屋里很暗,到处是雕花木门,一扇接着一扇,正中间是一口天井,却也没多少光线进来。
走进屋内,鼻间尽是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像陈年的烂木被雨淋了三天三夜,放进盒子里任其腐坏。
村长穿着纯黑的粗布袍子,坐在屋子最暗处吸旱烟,不太通透的玻璃窗射进一缕残阳,斜斜穿过浓白的烟雾,烟雾在暗影中缭绕,徐徐上升。
“两位同志,我接到县里电话,说会派人来,是你们吧?”村长开口,声音苍老的像这间屋子里的雕花木门。
张云生对他点头:“村长,您好,我叫张云生,这是副调查员刘平。”
“坐坐。”村长敲了两下烟杆子,一个人搬着两把椅子走进来。
这是个年轻女人,粗布裙子下两条结实的小腿,上身的衣服把她的腰身勒得极细,胸脯高耸。
椅子放下,年轻女人静静退出去。刘平多看了她两眼,觉着这女孩样貌很好,眼睛又黑又亮,在这昏暗腐朽的房子里发着光。
张云生和刘平坐下,打开手里的文件夹,开始谈正题。
张云生坐得端正:“是这样的,市里要扶贫,县里积极响应,给每个乡镇发了文件。”
“我没有收到文件,县里怎么突然要派人来我们这山沟沟里,我心里也怪!”村长吐出一团浓烟。
张云生和刘平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村长不知道抽得什么烟叶子,味道极其难闻,又臭又腥。
“我知道,可能是因为你们村的路不好走,没能送过来。”张云生继续说:“县里派我们过来看看乌家沟的条件,合适的话,县里会给你们修条路。”
“马路,那你们不是要炸山咯!”村长听了这话,哼哧哼哧咳嗽了起来。
刘平说:“你不管是炸山还是移山,总会给你们搞出一条路来,是不是比你们走那吓死人的悬崖边上好?”
“乌山沟的人走了这么多年,都走习惯了,没事情的嘛……”村长盘起了腿,喝了口杯里的热茶。
张云生打量村长的杯子,居然还是一套盖碗,再看这村长衣着打扮,说是古代人也没人怀疑。
如此闭塞的地方,如此守旧的人,这个路,估计是不好修了。
刘平挠挠头:“这样,老村长,我做个记录,给我大致说说,这里的娃娃上学不?念书不?年轻人出去打工不?”
“啊?”村长侧着头,好像听不清。
刘平大声说:“你们乌山沟!有多少人外出!”
村长还是侧着头:“啊?什么人?”
张云生拍拍刘平,目光深沉:“我们明天自己挨家挨户地问吧。”刘平不爽地合上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