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里舟(116)
郑小舟晚上胡乱眯了五六个小时,一觉醒来感觉做了不少梦,记得住的却没几个。 自从去年夏天开始,郑小舟做噩梦的次数便逐渐减少了,每日生活规律,没什么烦心事,觉得精气神也渐渐回来了。
昨天晚上好像是梦到三三了。那狗变得很小很小一只,急吼吼地从远处跑过来追他。郑小舟应该是没有等他,那狗一头扎过来,栽到他脚上,使劲咬他拖鞋的带子,把人字拖的人字咬成了一个八字。郑小舟拿他没办法,便把狗脖子拎起来抱在怀里。那狗得了便宜便卖乖,用自己的胖耳朵蹭郑小舟的喉结。痒得他一个劲发笑,笑着笑着就给笑醒了。
郑小舟甩甩自己洗漱时被水淋湿的头发,揉着眼睛走出便利店。他俯下身解开自行车锁,抬头的时候眼前一黑,面前立着一个人,个子很高挑,大夏天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帽子罩在头上,阴影下看不太清眉眼,下颌隐隐绰绰一片乌青。
“......阿然?”郑小舟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他试图离近了点看,那人却急促地往后一躲,差点把身后一排单车撞倒。郑小舟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他身子轻的厉害,没什么骨头似的靠过来,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郑小舟没听清,把他的帽子拽下来,不禁吃了一惊,拽着他胳膊仔细打量一番,忧心道:“嚯,怎么瘦成这样了?自己住不习惯吗,两年没见着你,差点都认不出来了。知道你刻苦,但也不能糟践自己身体啊。”
朗灼然很隐晦地看了他一眼,抿抿唇,有点干涩地开口道:“想,小舟哥哥。”
“我也想你。”郑小舟笑着拍拍他肩膀,抬抬下巴让他上车后座,“刚回来吗?你们这个训练肯定挺辛苦吧,去年假期都没回来。”
朗灼然坐到后座上,手不知道往哪放,虚虚张在郑小舟腰侧,被他一把按实了。
“害什么羞啊?看看你,小姑娘似的!跟哥还见外啊。”郑小舟笑话他几句,没注意到自己腰上的手渐渐收紧了,苍白的手背上暴起几条青筋来。
“越来越不爱说话。”郑小舟看他一声不吭坐在后面,不禁感慨了几句。“你小时候还挺愿意和我说话的,长大了怎么还生分了呢?多说说话,别怕结巴。”
郑小舟感到耳侧一热,朗灼然把下巴垫到他的肩膀处,痒得他开始发笑:“不是,你别搞我,痒,哎,哎你别蹭我啊!”
他痒得厉害,在路边停下来,两条长腿岔在车两边,朗灼然却像是和谁杠上了似的不动弹,垂着眼睑不挪下巴。
“怎嘛?”郑小舟也有点累了,腾出一只手拍拍他脸颊,半开玩笑道,“在学校受欺负了?咋一副受气样?跟哥说,哥帮你揍人。”
朗灼然突然伸出左手来,环住他肩膀,捂住了他的的嘴巴。
郑小舟不明所以,呆愣了好一会。朗灼然慢慢把手松开了,闷闷地说了一句:“阿然,生气。”
“呦,”郑小舟努力忍住笑意,挑眉问他,“你生气?谁气着你了?”
“小舟哥哥。”朗灼然越说越委屈,声音愈发低下来,“你。”
“啊?不是,我啥时候惹着你了?”郑小舟好笑地看着他,右手包住他的额头往后一送,解放出自己的肩膀来,骑车带他去豆浆店吃早餐。
“你没吃早餐吧?这么早出来干嘛呀,特意上这来蹲我来了?假期也不睡个懒觉。”
“和你,一起吃。”朗灼然低声道。
“诺,这家。”郑小舟骑了一会,停在一家装修朴素的豆浆店门口,拽着朗灼然胳膊找了个座。豆浆热腾腾地盛在海碗里,旁边是一些金黄的油条。
“他家豆浆特别纯,不像机器榨的,你尝尝。”郑小舟捧起碗来喝豆浆,喉结一动一动的,放下碗的时候嘴角一抹乳白色。朗灼然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巴看,眼睛一眨都不眨。
“吃啊,看我干嘛。”郑小舟喝足了豆浆,放下碗来却发现朗灼然一直在看他。
郑小舟突然感觉有点头疼,想了想,开口道:“我有个学生,就上回你们演出......啊,你好像认识他是吧?就沈誉一。我跟你说奥,那小子和你差不多大,壮得和头直立行走的熊似的,一米九大个儿,高我一个头多。好家伙,比我还能吃,他和我上这来吃东西,这种油条一顿能塞十多个。你也学着点,多吃饭多运动,太瘦容易得病的。”
朗灼然听他滔滔不绝地说话,嘴巴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头低下来,凝视豆浆表面自己的倒影。
木讷、呆板,且无趣。这样的人,凭什么和小舟哥哥在一起呢?
小舟哥哥,明显,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