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住男男(60)
阮廷仿佛看到一个个头还没到他腰的小孩子,身上穿着旧旧的衣服,甚至可能还是个鼻涕虫,手里抓着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被一个大人牵着手走在门外紧窄的小路上。
夕阳照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平淡日子里的温情在一把廉价的糖果里发酵的越来越甜。
“抛开这些不说,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如果可能在这个世上停留更多时间而我不帮,我心里会有愧的。”
夜幕真的来了,天上无星无月,大雨滂沱,屋里却很闷热。
阮廷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似乎处于放空状态。他歪着头一只手臂靠在沙发椅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另一只手反复把玩着他的黑金卡。
这张卡几乎是没有消费额度的,理论上他想买的东西都可以从里面提款带走,更不用说区区二十万了。
二十万可能对温峋来说是难以企及需要仰望的数字,但对阮廷来说就是一身行头的钱。
如果让他捐二十万,他不会眨一下眼睛。
可是——
他答应了阮耀,不会动任何银行卡里的钱,这边账户上金额稍有变动,城市那边高楼里的人可以立即终止游戏。
阮廷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情伤脑筋,费心神,天平的两端,孰轻孰重,从一开始便不是需要商讨的重量。
阮廷敲了敲自己的头,胸口渐渐堵了起来,温峋望着窗外一言不发,他的身后,另一个人看着他一声不吭。
从黑的深不见底的夜空里洒下的雨点浩浩荡荡,雷电不时像一把利剑把天空撕开个口子。
阮廷感觉自己也像要被撕成两半了。
一半站在温峋身边想要摸一摸当年小屁孩儿的头,另一半坐在莱康总经理办公室的办公椅上,目光冷淡而平静地看着他。
这两半同时站在高位上审视他,互相揪扯的灵魂被围困在囚笼里挣扎不已。
“我出去一下。”阮廷忽然站起来说。
温峋回过了头,“去哪里?”
“买点东西,屋子里太闷了。”阮廷拿起门边摆着的格子伞,在阵阵雨声中出了门。
他并没有完全想好自己要怎么做,只是如果继续在那个屋子里待下去,他可能自爆,像那冒着黑烟的滚滚巨雷一样。
雨势瓢泼,铺天盖地,风声不知疲倦的呜咽,偶有树枝被风刮断,街道两旁门户紧闭,生怕屋里进了水。
人类在雨中渺小如烟,阮廷撑着伞,透过雨帘望向莱康。
平日里奢靡的生活片段像雨点一样从伞下斜飞进来打在他脸上,阮廷抹了一把脸,伞下氧气稀薄的让他胸闷。
他闭上眼睛转过了身,朝背离莱康的方向越走越远,路上的积水越积越深,踏过之处激起水花四溅,雨水冲刷着路上的污秽,坑洼里滴溅着清澈的水柱。
阮廷去银行里开了一张二十万的支票。
他撑着伞步伐飞快地走到居委会,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涤荡的一干二净,又有什么东西在不安里蓬勃生长。
阮廷赶到居委会门口,把伞立在门边,拿着支票走进去准备捐赠时,只见王大妈充满疑虑地打量他,“你是……”
“我……我住这里,刚住进来不久,想为白伯家匿名捐点钱。”阮廷说。
“这样啊,你的好意心领了,但是不需要了。”王大妈牵强的往脸上扯了一个笑,“白哥他……刚走。”
“刚走?”阮廷的脸色刹那间发白,紧攥的支票被他捏的变了形。
阮廷撑着伞一个人走在那条他已经无比熟悉也懒得吐槽的道上,眼前的雨帘,像巨浪,像瀑布,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离去,他的心竟也会跟着颤动。
该回家了,他心想。
在回家前阮廷去了一趟便利店,雨天没什么生意,货物在陈旧的架子上被摆放的规整,透过雨天的滤镜色调黯淡。便利店里的老板坐在小板凳上开着外放刷抖音视频,他撩起眼皮扫了一眼阮廷继而低下了头,谁知阮廷并未再往里走,而是直直站在了他身前。
其实阮廷没有东西可买,但他总得买点儿啥,不然回去不好和温峋交代。他以买东西的名义出来,万一温峋问他,总不能说自己在雨中溜了一圈。
老板终于发现了身前人的异样,抬头问他:“想买什么啊?”
阮廷朝他身后看了一眼,老板的身后摆着一排烟,五花八门,各式各样都有。
“一盒烟。”
老板按下了暂停键,站起身又问:“什么牌子的”
“最好的牌子。”
老板盯着他看了两秒,“中华呗,硬的还是软的?”
阮廷也盯着老板看了两秒,说:“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