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戒(107)
医生抬起手,干净细长的手指捻在一起,利落地打了个响指。
温凛猛然睁开眼。
他还躺在那张类似牙科病患做手术时躺的椅子上,前面那台出现过各种图片的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耳边丁零当啷的,是程医生在整理仪器:“可以坐起来了。”
温凛依言而动,抬手对着洗手池旁的镜子略略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后转身看向医生:“刚才……”
“哦,催眠了。”程利懿语气漫不经心,“你好像是有点暴li倾向,不过还知道克制,所以那个往后挪一挪,我们还是先看看怎么改善你的述情障碍。”
医生说着,把收拾好的东西放进柜子,锁上柜门,转身到饮水机前又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我看你身体比较健康,平时也不太生病吧?”
温凛揉了揉额角,看着医生低头搅咖啡。刚才的一切仿佛并没有发生过,这个男人也不曾刺探过他的内心。
做梦的不真实感让他忍不住皱眉:“嗯。”
“那就好,你这情况用不着开药,自己找人做做情绪理解表达训练就行。”程利懿吹了吹咖啡,稍微抿了一口,把杯子放到饮水机顶上,到抽屉里拿糖包,“你自己打开手机记事本记一下。”
“嗯。”温凛准备好后应了一声。
“首先,观察你自己,对于身体的各种感觉,试着去分析自己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如果能做点记录,那会更好。”
“第二,看一些电影,小说,或者任何带有情绪表达的文字,第一人称的尤其好,那种日记体的,如果有感兴趣的就看看。”
“第三嘛……”程利懿停下来,喝了一口加了糖的咖啡,满意地舔了下嘴唇,“我想你对他人情绪的揣摩应该是到位的,那就试着表达对他人情感与意图的尊重吧。”
温凛敲完一排字,停下来问:“什么意思,赞同他吗?”
“……”程利懿想了想,“这个还是先放一放吧,先做前两条就好。我的联系方式给你了,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我有空的话会为你解答。急的话可以语音通话,不过要加钱哦。”他从医生的白大褂胸袋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毕竟我也是个爸爸了。”
“怎么收费?”
程利懿笑眯眯地把照片塞回口袋:“线上治疗一小时一千块。见面多加两千,不讲价。”
温凛点点头,收起手机,道过谢道过别,临到门口时又问了一句:“医生,我这……算是病了吗?”
“对,病了。”程利懿回答,“来这儿的,都是病了。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只要配合,肯定能被治好。”
“病得算重吗?”
“按时间算的话,算是重吧,因为根深蒂固的东西,要改起来也难。”程利懿抬起头,眼眸里的笑意突然变得纯净温润起来,“多想想你的妻子,或许你会有动力一些,想想过去他是怎么爱你的,再设身处地站在他的位置想一想他的处境,或许你再次向他道歉的效果会不一样。”
温凛拿着诊断报告开车回到家,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对着那几行潦草的字体看了又看。
越看心越沉。
前一阵他还觉得邵一成因为工作掉头发是能力太差,结果今天他也被判成了病患。
还是个重病病患。
如果爷爷知道……
不,爷爷不会知道,也不用知道。这件事要连徐伯一起瞒。
他摇摇头。
邵一成也不能知道太多,不过他应当是不会把事情泄露给爷爷的,他的唯一作用是把风……
他的脑袋没有停歇,一直在想这些事,手指却慢慢点到和妻子的聊天界面上。
“观宁,我病了。”
他看着前面很多很多红红的未发送成功的标识,就那么发了出去。
他闭上眼睛,无力地倒在床上。
以前他生病的时候,哪怕是硬撑着一句话不说,妻子都会细心注意到,让邵一成提醒他吃药,拿精油过来给他按摩,提醒他晚上要用睡袋,不要着凉滚到地上。
现在他想对妻子说,却是不敢说了。
正想着,手机一震,他一看,刚才那一条居然发送成功了——大概是妻子第二次拉黑他一阵,认为他不会再烦自己,所以又将他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他擦亮眼睛坐起身往下看,妻子这样回复道:
“钱打给管家了,让他带你去看医生吧。”
刚跃动的心又沉寂下去,温凛点了妻子头像去看朋友圈,那里也对他开放了,一张图里很多个不同的饮料杯碰在一起,下面有一桌子菜,是傅观宁和驾校认识的几个朋友在外面吃夜宵,看起来很愉快。
温凛小声说:“你也不问问我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