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亲爱的赵先生(16)
下了公交后,要经过一条河,沿着河岸走个二十分钟就能到他家。
他像往常一样下了公交,往桥边走,刚到对面,就看见前面围着一群人,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不知怎么回事却不自觉地凑了过去。
“没有个会水的人吗?那个救人的孩子还在下面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纪谌的心忽然毫无来由地突突跳了起来。
这时候他已经走到人群外围,目光越过层层人潮,一眼就看到了河岸上散落着的鞋子衣物。
他脑中立时一片空白——那双球鞋是他拿奖学金给纪延买的。
奖学金发下来那天,他跟张崇阳翘课去了商场,让他帮忙给挑的。
白底黑标的基础款,鞋尾还特地叫人绣了纪延的名字,拿给他的时候小孩的眼都直了,连着穿了好久都不肯换别的。
现在那双白球鞋凌乱地落在草地上,鞋尾那抹红色绣线艳得像血似的。
纪谌拼命挤开人群,“请让一让,我会水!”围观的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快打120!”纪谌撂下这么一句,顾不得脱衣服,甩下书包便跳进了河里。
六月初傍晚的河水没那么凉,却让纪谌心里某处永远结了霜。
他奋力游到纪延身边,还没上初中的Alpha个子已经很高,长得也壮实。
纪谌拼命勾住他的腰,希望他能自主地抓住自己。
可是已经没有回应了。
纪谌大脑仍是一片空白,在呛了好几口水之后终于带着纪延回到岸上。
纪谌哆哆嗦嗦地去试弟弟的呼吸。
什么也没有了。
他原先学过一些急救知识,手还抖着就跪在纪延旁边开始拼命给他做心肺复苏,旁边已经有人在打急救电话。
纪延被急救人员抬上车时,纪谌疯了似的扑过去:“延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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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延没救回来。
医生下达死亡通知书时,纪通海和杨芳刚刚赶到。
“你再说一遍,我儿子怎么会死!”纪通海红着眼像一头狂躁的野兽。
医生的表情很遗憾,从护士手里拿过通知书让他们签字。
没有人肯签。
杨芳跪在地上呜呜地哭,纪通海红着眼发狂,被几个安保架住了胳膊。
纪谌脸色白得吓人,嘴唇泛着不正常的乌青。
医生走到他面前,“你也是死者的近亲属,签个字吧,不然接下来我们不好处理。”
纪谌木然的接过笔,拿着通知书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纪谌,你敢签!”杨芳尖叫着扑过来捶他的腿:“纪延他没死!他不可能死!你敢签我就杀了你!”纪谌没知觉似的,任由杨芳癫狂地又捶又咬。
他抬头看了一眼医生:“我弟弟……真的死了?”医生点点头,表情很怜悯。
纪谌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将名字签在最后。
做完这件事,他慢慢弯下腰,抱住杨芳:“妈,我们去看弟弟。”
杨芳噤了声,木头似的不动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纪谌深吸一口气,搀着她站起来。
纪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被纯白的床单盖着。
杨芳慢慢地走过去,抖着手揭开那层白布。
才不到12岁的纪延,就安静地躺在这里,脸色已经灰败下去,眼珠不会再动,也不会再有呼吸和心跳。
他从没有这么乖过。
他再也不会这么乖了。
“我的延延啊——”杨芳跪在地上嘶声痛哭。
纪谌站在一边,表情仍是木的。
“儿子啊……”纪通海冲进了抢救室,先哭了一通,看到了面无表情站在旁边的纪谌,他忽然疯了似的从床头抄起一个水杯,重重地砸在他头上:“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为了去接你,我们延延怎么会死!”他边骂边扑过去撕打纪谌。
纪谌一动不动的站着任他打骂,鲜血从他额头上汩汩流出,烫得他终于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过了几天。
纪延的葬礼过后,家里一片狼藉。
纪通海每日酗酒,喝醉了便对着纪谌拳打脚踢,骂他是短命鬼,该去给纪延陪葬。
杨芳不说话,整日里只是对着纪延的照片哭。
纪楠也总是哭,既哭他短命的小弟,又哭默默承受着一切的纪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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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崇阳给纪谌打过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问班主任要了纪谌家的地址,下了公交车,打听了一路终于来到这个门口挂着白帐子的小院。
“我弟弟死了。”
纪谌跟他说。
张崇阳看着几日不见便瘦到脱了相的好友,张了张口,说出那最无力的两个字:“节哀。”
纪谌的声音有些哑,“我不能和你一起去罗定岛了,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