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光收回看着周纪明的目光，他在酝酿怎样描述这段往事。

周纪明知道不会是好事。

李辉耀也不知啥时候停下了动作，安静地坐在了折叠床上听着。

“那孩子细皮嫩肉的，”黎光说，“尽管他当时看谁都带着杀气，满眼都是不屑，但我能看出来，那孩子比谁都可怜，比谁都孤独，比谁都渴望被爱......不过，很不幸的是他一开始就遇到了一群不好惹的人。”

黎光抬起头看向周纪明，“他们经常打架，小奈那孩子真的很会打，一开始那些天早上我都能看到那里面的人个个都是鼻青脸肿的，只是小奈的伤会更加严重些。我当时，只是想着情况可能没有那么糟，那个孩子没有被占太多便宜，直到有一天晚上......”黎光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看到周纪明神情不对，他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名为“愤怒”的情绪。

周纪明察觉了黎光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他立刻舒缓眼神，放松情绪，“您继续说。”

黎光舒口气接着道，“有一天晚上我在巡逻，我巡逻一般不太会发出很大的脚步声，为了防止他们听到脚步声装样子，所以我经尝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当我离小奈那件牢房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听到了那样的声音。安静的走廊连大声喘息都能听得清楚，更别说是被捂着嘴却拼命发出反抗的呜声。”

黎光弯弯的眼睛显得疲惫，“我打开门，看到了那孩子被7、8个人摁着，为首的那个正在试图扒裤子。里面的人看到我进去后有所松懈，小奈立刻，真的是立刻......他收起腿狠踢一脚那个准备扒他裤子的人，把他一脚踹到了墙角，他挣脱了其他人，走过去冲着那个人脑袋就是打。”

“打得好！”李辉耀叫道。

周纪明瞪了他一眼，李辉耀安静闭嘴。

黎光接着说，“那之后，我以他是个危险人物为由，把他从那间牢房带走了，换了一个。那一间牢房里是一个死刑犯，是因为杀了强|奸自己女儿的人而被判了死刑的父亲。”

周纪明瞬间联想到之前在网上看到有人说“1936”前老板也是个杀人犯，会不会就是......

“那个人......是把1936交给宋奈的......”周纪明问。

“不错，那是个好人，他在宋奈出狱几个月后执行了死刑。”

房里很安静。

李辉耀低头摁下了录音软件停止键，指尖一滑，删除了。

周纪明拿起床头旁的一瓶矿泉水递给了黎光。

“谢谢。”黎光又回到弯弯的笑眼，“小奈很少笑，我见过他笑得最多的时候，就是跟安洋，也就是那位父亲，他很喜欢跟安洋聊天，如果没有安洋，他可能现在还是个混小子。这孩子很苦，他这么二十多年的人生，不断地被丢下，他的父母，他跟随的混混头子，那个视他为自己孩子的安洋，似乎外人看来，可能会觉得这个人从十岁父母双亡后一个人摸爬滚打到现在，一定很强大......”黎光握着矿泉水瓶，“但其实不是，他是个很怯懦，很胆小的孩子，尤其是在感情上，无论是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

周纪明依然没说什么话。

“他这么一个胆小的人，突然有一天跟我聊到一个人，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那么轻松，那么发自内心的笑着说话了。他说有个傻子对他很好，把他喜欢的，不喜欢的似乎都记得很清楚，只要是他表现出来过的，这个傻子都会记得，他没表现出来过的，这个傻子自己也会去分析，甚至刨根问底。我还质疑说那个傻子是不是对他不怀好意，是不是变态之类的。”

黎光说到这里小心观察着周纪明的神情，没什么异样。

“可是他却笑着说，自己没什么可被觊觎的，他说傻子什么都有，什么都比自己好，他给不了傻子任何东西。”黎光捏了捏矿泉水瓶，发出不大的声音，“我当时还在想，这姑娘要是真对小奈这么好，那就娶了得了，你说他车房钱全齐了，什么也不差，面相人品更是没得说，何必那么卑微？”

黎光苦笑，“可是他没再说下去了。”

“黎叔......”周纪明低声道。

“我说这些，”黎光打断道，“我说这些，就是想表明一点，”弯弯的笑眼此刻却没什么笑意，“你要是真心喜欢，想待我们小奈好，那我真的，很感谢你，也请你对他多一些耐心，那孩子的心被封闭太久了......但是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也请你趁早放过他，他不是玩儿得起的人，经不起折腾。”

黎光在手中转了两下矿泉水瓶，摩挲着上面的广告纸，“那孩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在乎你。”

“我明白的，”周纪明说，“我明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