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7)
林涧放心何维,因为知道他绝对不会告诉他爸,还每每为他打马虎眼,便放了心撒开儿玩。
今天又是这样,早晨临在楼梯口分开时,他又告诉何维让他放学后自己回家。
只是何维这次却没像往常一样轻声应下,而是低着头沉默了。
他已经连续一周都是自己回家了。
为了不让林正钦发现,他每回自己回家都没让司机接,而是独自一人坐公交车,到大院附近下车,再走回去。
他不想自己回家,太无聊了。
林涧好久没跟他玩儿了,即使每天都能见面,他也很想他。
这种想念是另一层含义上的想念,带着一种苦涩的感受,自心底丝丝缕缕地绵延着扩向四周。
这种感觉令他不知所措。
“二宝?”林涧看他没说话,有点奇怪,凑近了看他,“怎么了?不开心?”
何维看看眼前的人,如今他已经高二了,这人正在长个子的阶段,高了他半个头。面上的五官也愈发俊朗了,那丹凤眼轻轻挑着,嘴角因为疑惑而微抿,单肩背着松松垮垮的书包,整个人显得随意而慵懒。
可能林涧自己没发现,但何维每每在他身边,就能看见许多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各种各样,有羡慕、觊觎、爱慕...
少年如青葱般挺拔俊朗,一瞥一笑都在吸引着别人的注意。
而本人却不自知,还在人群中笑着、闹着。
每次看到这样场景,何维心里都闷闷的。
就好像自己藏了很久的宝贝忽然被人拿到明面上来随意赏玩。
他感觉重要的东西被亵渎了。
不想林涧那么开朗、招摇,最好像他自己这样低调沉默才好。
那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他的美好之处了。
何维才不会承认,他想独占林涧的好。
不给别人看了去。
此时面对林涧的疑惑,何维咬了咬嘴唇,低声嗫嚅道:“你下午干什么去?”
“下午啊...”林涧一愣,随后摸了摸鼻子,“去朋友他们家新开的酒吧看看。”
“酒吧?”何维睁大了眼睛,“你要喝酒?”
“不喝不喝,哪儿能喝酒啊,喝酒不好,再说我还没成年呢。”林涧神色讪讪,慌忙摆摆手,生怕何维知道什么似的。
何维看着他眼里的神色,心情就低落了。
林涧在骗他。
从小时候开始,每次林涧说谎,眼睛都不敢看别人,眸子都像是怕被揭穿而发着抖。
何维心里不好受,面上却冷着,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那怎么行?”林涧猛地抬头,拒绝了,“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为什么不能去?”
林涧噎了一下,只是说:“...听话,真不能去。”
“为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行了?”
“......”
“你是不是嫌弃我是小孩,不能跟你们一起玩?”
林涧愣愣地看着他,“不...”
“所以以后一直是我自己一个人回家了是吧,我知道了,你不要每天都要告诉我一回了。”
话落,何维转头就要走,却被林涧直接抓住了手腕。
他神色慌张,只想将何维留下来,解释道:“二宝,哥没有,从来没嫌弃你。那地方不好,听哥的,回家吧。”
何维脚步一顿,低下了头。
还是很小的时候,那会儿他刚跟着林涧一起玩,林涧就让他管他叫哥,他要是不叫就把他放树上不让他下来。
后来长大了,他一个人就能从树上跳下来,林涧对他也好,快赶上他们家雅雅溺爱他自己了,何维就不再怕他,还老追着他叫他大宝。
林涧每每一笑,就应下来。
此时何维听着这久违的称呼,明明是儿时最喜欢的字,最喜欢当个小尾巴,追着那人“哥哥哥”地叫,如今听来却感觉两人距离越来越远。林涧像是一个苦口婆心劝逃学的儿子回去上学的母亲,话语里都像带着恳求。
他背对着林涧,狠狠闭了眼,权衡了很久,还是咬了牙。
他说:“哥,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快放寒假了,还有二十多天就过年了,现在天黑的早了,我害怕。”
林涧怔怔地看着他。
现在正值隆冬,五六点钟天就黑得不见人了。
他知道何维为了他不被他爸揍,一直自己回家,不让人接。
一个初中小孩,在临近新年家家大人都叮嘱要格外小心的时候,自己坐公交车,再在空荡的街上、巷子里穿行。
“......”
一股浓浓的愧疚感袭上林涧心头。
他猛然惊醒,抓着何维的手紧了紧。
他都干了什么?
放任自个儿的心肝宝贝一个人回家,是多侥幸、幸运才能安全到家,还轻轻松松地给自己打电话报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