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ce in chains(162)
阿贝尔低下头,从垂下的眼帘下方挑起视线,观察着对面。片刻,他拿起盘中的黑面包,掂了掂,仔细数着狱警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狱警快要走到门前时,突然听到牢内爆出一连串诡怪的句子,吃了一惊。
“喂,你,怎么了?”
阿贝尔并不回应,手里擎着裂成数块的黑面包,激动地继续接连不断蹦词儿。句子里的词语大多是他当年大学期间服兵役到新西兰附近的荒岛上,跟当地人学的毛利语,至于意义,根本就没有。但是,这并不是语言,而是暗号,他在毛利语单词中间夹杂了一些拉丁语词,而这些词,才真正能够拼读出有意义的语句。
他朝着狱警大喊大吼,对方则茫然地来回扫视着两旁的其他犯人,脸上流露出莫名其妙而又不耐烦的神情。
“你这疯子,到底在瞎喊什么?”狱警彻底失去了耐性,抽出警棍握在手中,在阿贝尔上方威胁地挥动,看起来随时可能一棍砸在他头上。忽然,身后响起的话音打破了一触即发的沉默。
“……他说,他的家乡只有举行葬礼的人才会招待别人黑面包。”
阿贝尔一时间愣住了,半晌才意识到,攫住自己的,是惊喜。
希利安明白了自己的暗语。他不由庆幸,幸亏从前听朔提过,拉丁语是奥国贵族从小到大的必修课。
狱警回头斜了眼希利安,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愕然。他怕是极少听到希利安讲话。也许他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朝地上啐了一口。
“这个新来的家伙脑子大概有点问题,你好好听着他说什么,觉得不对劲就马上告诉我。”
希利安以缄默取代应许。狱警小声嘟嘟囔囔着离开了,到下一个监区巡视。耐心等待他的足音完全消失,阿贝尔观察四周,似乎没有人关注自己。
“您好,希利安先生。真高兴能够见到你,虽然这里并不适合说这种话。我是Jade,也就是朔·拉赫伊先生的部下,我名叫阿贝尔·兰蒂斯。”
他说的依旧是以毛利语伪饰的拉丁语,因而说得比较慢。说话的时候,他注意到,希利安的眼睛一直定在自己脸上。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不记得见过你。”他用同样的方法回应。
“看到您的脸,我基本上就确定了。”
希利安微怔,嘴角绽出一丝恍然大悟却又似意料之中的微笑。
“这还真是个意想不到的优势呢。我们小时候并没有这么像的。”
为了避免引人耳目,他们暂时停止了交谈,开始各自吃起黑面包来。黑发的小侍童好奇地看向这边,希利安附在他耳旁,轻声耳语,可能是在向他解释情形。
慢吞吞地撕着黑面包吃完,希利安向囚室外的过道左右张望一下,又把视线转向阿贝尔。
“外面情况怎么样?”他压低声音,“我进来好些日子了,只听刚来的人零零碎碎地说了点消息。朔……他还好吗?”
阿贝尔听到这问题,稍稍豁亮起来的脸色忽然又沉了下去。他默然地摇了摇头,把希利安唬得不轻,急得差点儿发抖,“什么意思?他出什么事了?”
阿贝尔把东区失守的事情告诉了他。
第137章
霎时的静默,希利安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很后悔。”
阿贝尔怔了怔,困惑地望着他脸上的阴郁,“您为什么这么说?”
希利安迟滞了片刻,才抬起似乎不堪重负的头。为了掩人耳目使用的混合语使得他语速很慢,但依旧能让阿贝尔听出里面的哀愁。
“我明白朔回到奥维杜尔的目的。他只是回来复仇的。这么多年,支撑着他苦苦生存下来的仇恨有多深重,我想象不出。但是……对这样的他,我说了多余的话,我想当然地、一厢情愿地想要让他背负起什么,可是,这些负担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有多痛苦多难熬,我都没有去细想……”
话说到后来,希利安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又垂下头,无意识地用手揪扯额前的头发,仿佛要藉此来消解看不见的愁苦。
“我很后悔说过那些话。如果……朔出了什么事,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阿贝尔望着神色愀然的希利安,一时无言以对。周围的牢房不时传来犯人们不堪入耳的调笑或是怒骂,但在他与希利安两人之间,却形成了一道沉默的障壁,这个中的含义,只有他二人才明白。
半晌,阿贝尔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我理解您的心情,不过,希利安先生,您想说的,不止这些吧?”
希利安垂着的头抬了起来,嘴巴讶异地微开。阿贝尔直视着他,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