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舟市局(213)
夜市小档主看着这姑娘追着小偷绝尘而去又带着赃物凯旋归来,感动的同时震惊不已。同样震惊的是,很快这姑娘就跟他成了“邻居”,灯光夜市上的那种。
别的小姑娘逛夜市她也逛夜市,全贵芳不但协助警方抓了盗贼,还在这个百废待兴的年代的逼仄小摊位间嗅到了浓浓的商机。好姐妹看在她拍胸脯打包票的那份自信上,瞒着男人把家里那点仅存的余粮借她打了本。她手握好姐妹夫妻和睦的生死关键,倒也不紧张,该买该卖,做起生意来无师自通。没多长时间,不但跟当地的老档主们混熟了,还跟那日的那位警官混成了朋友。
那个跟她不打不相识的警察叫赫连峰,时年25,比她大4岁,年轻有为,是当时临州刑警大队的副队长。
“哟,城管帅哥又来收保护费啊。”全贵芳对着刚踏入街道那头的赫警官挥着手,欢快的大嗓门让整条街的小商贩们都虎躯一震。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不是城管!不收保护费!” 赫警官喊出了声,才发现自己又莫名其妙地被带偏了,“城管也不收保护费!”
同行们默默拍了拍胸口,虚惊虚惊。
全贵芳比赫连峰矮了一个半头,但赫连峰感觉从这姑娘身上迸发出的能量,时常都是那么地排山倒海、势不可挡。
赫连峰指着自己手臂上过了一个星期都还没完全消下的顽固牙印对全贵芳说:“哎我说,你知不知道‘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下一句是什么?”
全贵芳抱着满怀刚到货的喇叭裤和大围巾,甩甩粗长的大辫子,一脸老娘很忙有屁就放的豪迈。
“‘身入险境未可知’啊姑娘。”赫警官摇摇头,又无奈又好笑。
全贵芳从那时候起就过上了白天到单位给人使唤,晚上到夜市吆喝卖货的没日没夜的生活。时常累得刚钻上小阁楼便倒头不醒。但苦日子她是过习惯了的,倒是那钞票进入口袋的速度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她拿着从银行柜台里新鲜出炉的存款单,数了数上面的数字,再算了算日常的开销,喜上眉梢,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赚钱的乐趣。
这对于一直在“活下去”这个唯一的目标下拼命挣扎的人来说,乐趣什么的,这生活质量简直是有了质的飞跃啊。
“见义勇为就不给发点奖金什么的吗?”这不,体会过了“钱”的乐趣的全姑娘,现在是一见到赫警官就两眼放光,如狼似虎。
奖金是不可能的。赫警官勉为其难地带着这个蹭饭的在夜市附近下小馆子,且一发不可收拾。没过几天,全贵芳便给她打临时工的那个破旅行社招揽了一笔生意,把那年市局刑警大队福利旅游的其中一次给拿了下来。
社长一高兴,拍拍脑袋,破天荒地把副导游的美差指派给了这位临时工。
那次队里的老大和另一位副队都没去,赫连峰自然就成了带队的。四天两夜的朝夕相处下来,也不知道是沿途的风景太令人情不自禁,还是名胜太过于蛊惑人心,临回来的前一晚,带队的拐了副导游跑了,失踪了小半夜,还以为没人发现,结果两人刚踏进旅馆就被起哄了个日月无光。
全贵芳觉得这姓赫的城里人可有意思了,她突然看见了这世界的五彩斑斓,就像她原先从来未曾睁开过双眼一样。
她在尘封的记忆里找到一本名叫“安徒生童话集”的书,那书的封面还烫着金色的小卷花,里面是公主和王子从此以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可惜她不是公主,她是那个祖父投湖自尽、父亲狱中病逝、姑父和姑姑双双“发配边疆”劳动改造的、全身上下几乎都是黑历史的黑户。她以前有多缺根筋只顾着往前冲,此时就有多顾虑重重步伐迟疑。
因为赫连峰的父母发话了。
“这样的人家出生的女孩,不太适合来我们赫家。”
夕阳洒满了东郊别墅的前庭后院,今天临州的天气好得很。全贵芳坐在走廊的安乐椅上,椅背轻轻地摇晃着,仿佛昨天才被赫连峰握着双手,听他说“不用担心,我会说服我爸妈的,我这辈子只娶你一个”,抬头向院子里正趴在草地上不知瞅着啥的两屁孩看去,原来转眼连捡回来的孙子都这么大了啊。
“连峰啊,咱们一峰给咱们娶了个男媳妇……没想到吧,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全贵芳轻声跟她的老赫聊起了天,“不过人家父母还没答应。哎你说,当年你父母不也反对咱们吗?这一代代的,净纠结些没用的,操蛋得很。”
越飘越远的思绪被保姆的声音拉了回来:“太太您电话。”
全贵芳接起无线听筒,礼貌性地“喂”了一句,等着看电话那头是哪个不长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