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难为(80)
不光是为了剧情本身的考虑,更是因为作为创作者的原则。其实在反映这种地方封建落后题材,以男性为第一视角的并不少见,甚至那种对于女性的冒犯本身也是一种对于这种落后文明的表达,许多的作品都在这么做。然而文老不愿做这样的事。
他详细地跟我说了路母的生平,故事取材自她的一段经历,结局却不太一样。这一次现实比故事要让人动容,她和张倩一起坐上了远离家乡的小客车。她的儿子帮她周旋好家里那些难缠的父辈们之后,也去找了她们。后来儿子继续完成学业,她找了个后厨的工作,艰难地在城市里安顿下来。老家的人来找过几次,要么她儿子打发走了,要么被来看她的张倩吓唬报警给吓跑了。她现在生活不算富足,比起原先在乡下甚至不算安稳清闲,却过得很开心,很自由。
文老是有一次去苍蝇馆子里吃东西,和路母闲聊了几句才知晓这个故事的。他对这个一把年纪还有勇气踏出家乡的女人非常尊敬,当时他正好在弄《山祭》这个本子,就把路母的原型故事添了进去。
文老一边跟我说,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我那句话,一定要记着这位路母是会去看这部片子的。我本来一直觉得这件事是胡闹,太儿戏了,最多也就是明天形式性地走个过场,不可能真的掀成唯的桌子,但是文老这样苦口婆心地说了这么久我又真的犹豫了。
我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坚持,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正因为如此,才倍感压力,不敢轻易承诺下来。
同时除了这个以外,我还担心别的事。
我们一直说到天色晚了,后来文老的生活助理来找他,说是一定得回镇上了,再晚路难走才把文老送走。
项知言和我还有方德涵一直把文老送到村口才告别。他俩其实今天都还在对剧本,这么一闹,剧本可能是不用对了,还生生陪着我和文老坐了一天。
我们送文老回来,方德涵走在路上慢条斯理地打趣:“今天这事我一定得给谢崤打电话说,叫他让我不要找成导说角色,这下好了,确实不用了,腰杆更粗的在前面冲锋陷阵了。”
我听她这话就开始苦笑:“别贫了,到底怎么样还要看明天跟导演组开会,创作意见不一致,成唯还是会按照原来的计划拍的。”
方德涵笑:“那你压力可够大的,明天搞不定成导,你可就是罪人哈。”
她这话开玩笑地说着,但是在场三个人谁也没真当玩笑。本来方德涵也应该和文老他们一起回镇上了,现在留下来就是为了和我们多聊聊剧本的事,想帮帮忙。
时间晚了,本来想大家一起先吃个晚饭,再商量剧本的事。我瞅瞅项知言沉默的样子,就跟方德涵悄悄说了分开吃,晚上再在导演组的棚里回合。
她善解人意地很,朝我眨眨眼,问我:“新欢?”
我知道她是调侃当时《山海》剧组里我给周黎讲戏的事,朝她翻个白眼:“不是,别瞎想,真有事。”
方德涵也不取笑我了,朝我吐吐舌头,就去找助理吃饭去了。
我松口气,回头去找项知言。他正在一个棚旁边坐着,低头逗狗。看到我过来了,也不说话,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接着逗狗。
我这下就算再迷糊也知道他生气了,只得拉了个板凳坐在他旁边,准备道歉。
今天文老发难这件事太突然了,简直匪夷所思,许多事都被打乱了。其实我并不觉得明天跟导演组开会能有什么结果。文老对现在的影视创作不熟悉了,不理解这后面跟着多少人的利益,不是成唯说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的。
就说男一,男二这个番位,几分钟的差距都会被拿到谈判桌上斤斤计较。这不是粉丝们心疼自己偶像叫屈才会出现的事,真的是两边演员的创作团队会真枪实弹地干上一架的严肃问题。
如果视角改了,也许作为剧作来说是好事,但是作为原来的男主来说,就是他的利益被极大的侵犯了。
刚才当着文老的面,我不能直接和老人家谈这种事。现在私下里,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
“我……可能还是要去改剧本,明天和导演组他们争取一下。”我单枪直入,也不管什么谈话技巧了。
项知言听到我这么说,摸狗的手定住了,轻笑了一声:“嗯。”
我内心无比纠结,不知道要怎么把我内心真正的想法和项知言说清楚,只能一股脑地开口:“改了之后你那个角色不会不出彩,其实还是男一,只是可能戏眼会转移到路母身上,但是你作为主要的对手戏演员,戏份不会不好。”
我说着说着就着急了,语速越来越快:“你也听到了文老原来那个本子的脉络了,在那个主线下,男主的人设更有力度,其实是更精彩的。”我控制不住地拉着项知言的衣角跟他说:“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不该不向着你……但是你能不能相信文老。至少相信他的眼光,如果能在一个好故事里面留下名字,也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