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144)
女人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她闭上眼睛,手指攥着手上的包,用力到泛白的骨节无一不暴露出她心底真正的情绪。她又很快睁开,竭力保持冷静,冷声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生的。”
沈芜弋窝在余暮渊的怀里,僵硬着四肢,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想赶紧找个缝儿钻进去,躲避现在的修罗场。
“天生的,纠正不回去了,您放心。”
“你们……”女人在努力而克制地一字一句缓缓问道,“……多久了。”
余暮渊:“有半年了。”
半年……
女人又合上了眼。
她知道自家儿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所以也不会刻意地对他加以束缚,由着他自己的性子来。
但没想到这次带给她的“惊喜”竟然会这么大。
“您还好吗,需要我去扶你吗?”
女人闻声睁开眼,暼了自家儿子一眼:“你确定你这样方便?”
余暮渊认真辨别了女人声音中糅合的情绪,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片刻自家母亲的神情,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莞尔道:“您别这么说,他会害羞的。”
女人一噎,随后又反问:“他家长知道吗?”
“……知道的。”一道不属于两人的声音响起。
余暮渊讶然地低头看了怀中的人一眼。
女人也有些惊讶地暼了一眼自家儿子抱着的人。
沈芜弋慢慢地从余暮渊怀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极为坚定地挣脱开桎梏,压下骤然间加快的心跳,控制住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后转过身,看见了站在玄关处的女人,一身干练的黑白职场裙装,头发高高竖起,多余的碎发都被干净利索地用黑色发卡别在发鬓,一双丹凤美人眼,五官美艳,但眉间却含着淡淡的清冷,周身有一种无形逼人的精英范儿。
在和女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沈芜弋只感到无形的压力劈头盖脸地朝他扑来,氧气在骤然之间变得稀薄,难以呼吸。
但沈芜弋垂在一旁的手却被握住。
皮肉相贴,皮肤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另一只手上扩散开来,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和熨帖沁入骨髓深处,让他几欲要冻住的血液又慢慢地回春。
沈芜弋突然有些没由来的安心,原本的惊慌失措在此时也荡然无存。
因为他知道,有余暮渊在一旁陪着他。
他短暂地垂下眸,缓了缓情绪,又很快抬起眼,对上女人投来的打量的视线,不卑不亢:“阿姨,很抱歉让你看见刚刚我有些不得体的表现。”
“我叫沈芜弋,是……余暮渊的男朋友,我们已经谈了半年了。”
“我知道您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也知道你会担忧高三谈恋爱带来的一系列的坏处。”
“但我认为您可能不会有这种担忧。”
沈芜弋认真道:“我的成绩不是最拔尖的,但我自认为也能勉勉强强跟上你儿子。”
站在玄关处的女人把包放在鞋柜上,微微眯起了眼。
余暮渊适时补充,轻轻一笑:“妈,你别听他自谦,这次市二模,他的成绩是市第一,我比他还差一分。”
一抹惊讶从女人的眼底一闪而过。
沈芜弋轻轻瞪了余暮渊一眼,半带着娇嗔和埋怨,随后正色继续:“还有就是――”
“我早已经把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告诉我的父母了。”
“只要您同意,我随时可以告知我的父母。”
“因为我想让您知道,我们谈恋爱,并不只是过家家,也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小打小闹,以后好聚好散。”
我们是想在一起,共度一生。
男生看上去瘦弱又温和,五官没有什么攻击性,看上去性子很软,仿佛自带着浑然天成的柔软内敛,但说出的话却格外坚定有力,在谈起未来时,眼底带着光,亮过日月星辰,以极其果敢的姿态闯入成人顽固凝滞的思维之中,又以少年人的柔软包裹住外来汹涌的流言蜚语、质疑诘责。
仅仅只是为了证明成年人眼中格外可笑易碎的少年爱情,呵护住仅存的那朵玫瑰。
女人涌到嘴边的质疑一顿,不由得多看了沈芜弋几眼,随后收回目光,低头脱了鞋,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女士拖鞋穿上,拿起放在鞋柜上的包,扭头对有些局促不安的沈芜弋淡声说:“你父母现在在家吗?”
沈芜弋迟钝地“啊”了一声,随后赶忙回答,说话有些卡壳:“在……在的,我妈妈……原本已经回去了,这两天又回来处理一些事,大概明天就走。”
女人清冷地“嗯”了一声,没再把目光投向两人,抬步向屋里走去,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然矜贵:“晚上问问你妈妈有没有空,”她顿了顿,“有空的话……问她愿不愿意出来,和我见个面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