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控尺度(70)
罗老师要给他们上的人生第一课就是舌头捋直了说话。
事情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班里好几个人的班币少了,有怀疑对象没直接证据。罗子君刚才看书的时候其实一直在琢磨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班币这个制度不是什么好事儿,山里的孩子本来就是几乎是白纸,不能让他们这么小就觉得一切都能用钱衡量。知道钱的好处,也起码要等到三观竖起来之后,钱不是不好,钱也是必要,但这世上远还有比钱更值得追求的东西
但当地这教导主任的面儿也不能不给。
罗老师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遇上小孩的事儿就闲不住的毛病,迟早会害死自己。
几个小孩陆陆续续把事儿说清楚了,罗子君“啪”地合上书。
“第一,你们没法证明班币是他偷的,他也没法证明自己没偷,没有定论的事儿我们暂时先翻篇儿。但从今天开始,每个人拿到班币班长要负责记录每一次班币的发放和回收。”
“第二,这次遗失班币的人,由班长统计上交结果,补是不给补的,下一论考试,那些遗失班币的人里,语数英三门课平均分在90以上的人,有一次特权。”
特权是什么,罗老师没明说,他只让那个疑似偷班币的孩子,帮他回教室做一件事儿——收集每一个孩子的愿望,不论大小,什么愿望都行。
孩子们得了权利,兴高采烈地去执行了,当天晚上很快就把所有人的答案都收了上来。罗子君把纸条细细摊在灯光下一张一张看。
第二天是一堂特殊的课。
教导主任和校长,甚至连那个村支书都来了,黑压压一群领导坐在教室后面,明着是学习,暗里头和看戏似的。
罗子君费尽心思借了个投影仪过来,把昨晚连夜统计的愿望结果公之于众。
他接完投影,电脑忘了换桌面,硕大一张嘟嘟的照片就直接暴露在镜头下面。罗子君一顿,,眼神在画面上流连了几秒。
“聊正事儿之前,我先和大家说个故事。我认识一个孩子,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他从小没有父母,福利院长大的,先天有残疾听不见,所以老是被人欺负。后来我把他带回来,其实一开始我的想法是,他过得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就好了,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能护他一天我就护着,他没有家我给他一个。”
只想他一生无皱在眉间,无霜落肩头。
“但他从来没有一天认命过,刚做完手术那段日子,他要练说话,一开始是几个字连惯着说,后面是有结构语法的句式,不光要努力理解别人的意思,还要努力去表达清楚自己要说什么,这孩子最后每天练到喉咙都哑了,嘴都发麻。我怕他声带坏了,就就勒令他几天不要说话,结果他不服气,晚上一个人又躲被窝里偷偷练。”
罗子君低低的声音在教室回响,眉眼间平日的锋利都像是被磨平了棱角。小孩后来对罗子君说:“我想早点让你听到我的心里话。”
罗子君低下头,把眼眶里的热硬生生逼回去。
“今年,他初中毕业了,刚参加完中考,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出成绩了。很遗憾我没能陪着他,但我知道即使没我在身边,他也能做得很好。他永远,都是个不认命的孩子。”
罗子君轻舒一口气,打开ppt。
“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考试和作业重要吗?重要,也不重要。你们读书不是为了这点分数,读书是为了有文化,有文化能做什么,你们谁想过?”
罗子君巡视一圈教室,底下孩子们面面相觑。
别说孩子,这个问题,恐怕连坐教室最后一排的那几个成年人都没想过。
“有文化你们就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从这里走出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他把昨晚收集来的愿望铺开在投影上。
孩子们大大小小的字迹他整理了一晚上,分门别类。那些愿望很简单也很实际,有说想要吃巧克力的,有说希望自己快快长高的,有说想要爸爸妈妈不吵架的,但让人意外的是,有超过十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写了:希望上学更方便。
希望有车能开进来,希望我们不用背着厚重的书包走十几里山路。
罗子君说:“有愿望就要付出努力,你的每一份努力,一定会有回报,我们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在环境允许的情况下,做好自己能做的。”
他从讲义里抽出一份文件。“我这里有份请愿书,是关于调整学校周边公交线路的建议,同意的人可以在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上次统计过的,遗失班币的人里,语数英三门课平均分在90以上的人,除了署名之外,还有特权写一句自己的愿望或者想法,三天后班长收齐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