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控尺度(3)
罗子君的外公年轻时候,也就是少爷的时候,资助过一个穷学生,去海外留学。那个穷学生后来发达了,吵着闹着要回来报恩,要找他外公的家人后代,要把他们也送出国去。
他外公面子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死活赖着不肯去联系那个发达的留学生,老头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就去了,人家一口答应把这三个恩人的后代送出国好好供着,把老头气得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去世以后,罗子君的妈和两个舅舅,拿着老头单位给的十几万丧葬费,连个墓地都不肯买,几千块钱按了个壁葬草草了事就准备出国。
出国前还吃了顿饭,饭局上几个人笑称“爸爸总算是发挥了最后一把光热,用最后一笔钱请我们吃了顿饭。”
还在上高中的罗子君当场把菜盆子扣他舅舅头上,转身就走,从此再没参加过家庭聚会。
当然也没跟着他妈去国外。
人心凉薄。他宁可自己一个人在国内。
没什么喜欢也没什么害怕的。
对,没什么害怕的,生老病死牛鬼神蛇神魔妖道他都不怕,都不上心。
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个“怪物”,这是他的另一个秘密。
罗子君从小就能看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别人看不见,所以家里人老觉得他满嘴跑火车,撒谎成性。
三年级的时候,他每天上下课坐公车经过一条街,总能从两栋老房子中间看到一尊顶天立地的观音像,手里的雨露瓶都一清二楚的,背后有个巨大的山洞。神奇的是,不管公车开得多快,那观音总是正面对着他,小朋友一点没觉得这事儿奇怪,还以为这老房子后面有一座公园,但是观音看着倒是慈眉善目的,他就每天默默和观音打招呼,早上好,晚上好,偶尔还会在心里聊聊天,今天学校的午饭特别难吃,今天考试又考砸了等等等等。
有次他对父母说起这件事,母亲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们告诉他,那条路上是没有公园的。但是那辆栋房子的后面那块空地,以前出过一桩很大的命案。
至于为什么是观音,他们不知道,罗子君更不知道。
后来再大一点,他又能梦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
罗子君的小婶儿早些年得了胃癌,但有一阵子经过积极治疗,情况好转很多了,人也可以下床走动,定时体检的时候,癌细胞也几乎没什么扩散迹象,全家喜气洋洋的。
后来有次,市里开了个博览会,他婶儿就兴致勃勃和年轻人一起去排队,一天八九个小时地看。结果博览会结束罗子君就做了个梦,梦到他已经去世很久的爷爷坐在一辆公交车上来接婶儿了,他爸把他婶儿送上的车。
他醒过来觉得有点害怕,把这梦告诉他父母,他父母吓得七魂飞了六魄,捂死他嘴巴让他什么话都不能说,结果第三天他婶儿就送医院了,癌细胞扩散全身,没出一个礼拜就死了。
之后还有零零种种的,他大婶儿的死,他外公的死,他隔壁邻居上吊自杀等等,甚至他认识的一条狗老死,他都能梦到。
他爸妈什么都不让他说,一遍一遍告诉他这就是一个无聊的梦,是他的幻觉,一听见他说“我又做了个梦”就恐惧到牙齿都在发抖,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妖怪。久而久之,罗子君就真的什么都不说了。
所以他是不会跟着他妈去国外的。
毕竟他觉得他妈也不想让这只“怪物”扰了自己的后半生清静。
而且他一个人住着也挺好,舒坦自由,反正他有钱,有很多的钱。
南方大宅院随着他外公的去世被变卖了,卖出的大笔钱三个孩子平分,外加他们自己家本来在市区就有两套房子,全都留给了罗子君,加起来统共大概有好几百万。他爸妈去了国外之后,大概是因为内疚或者想补偿,每隔一段时间就几万十几万地往他卡上打钱,他也从来不看,也不缺。
过阵子定期去查查,卡里都快上千万了。鬼知道怎么来的。
他怀疑他爸妈在国外洗黑钱。
但管他呢,反正进了他口袋的钱,就是他的了。
后来进了大学,男生宿舍除了流行看小黄片儿,还流行看惊悚片,鬼片,去鬼屋。别人叫他他就去了,看着别人一边叫一边瑟瑟发抖成一团的样子,他觉得有点可乐。
鬼不好玩,还是人比较好玩。
同学都笑称他是个“老怪物”。因为作风老派,不喜欢运动不喜欢游戏不喜欢上网,更不喜欢唱K泡吧,只喜欢看看书下下棋喝喝枸杞茶早睡早起,活得像个老年人。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怪物”这个称呼他从小听到大。
大概是睡得热了,床上的小人翻了个身,把被子踢了,罗子君给他盖上,把小细腿儿塞进去,没多久又被踢开。如此反复了两三次,罗子君就把手罩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