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的都是错的(67)
“周南!”
“嗯。”
“手机。”
“桌上。”
“密码?”
“200611”
思莱拿来周南俞的手机,屏保和解锁后可见的壁纸是同一张图,都是俯拍的海水。单纯的海水,波浪上有太阳凝成的光点。
这是威尼斯的海。
思莱笃定道。
他没有乱翻,直接打开系统相机切到前置摄像头,对着镜头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角度,比划了半天,把自己的一只眼睛和后面周南俞的侧脸收入镜头,然后摁下拍摄。
来回拍了几张,思莱随口问,“200611是什么?”
周南俞没说话,继续盯着他的屏幕。
见他还有事,思莱乖乖闭嘴。关于周南俞,他还是有很多想要了解的事情,包括他的心结,意义不明的密码数字,还有……
等周南俞合上电脑,思莱重新凑过去,上来先掀他的领口。周南俞真的怕了他了,立刻捉住他的手。
“你,别再……”
“我不做什么。”思莱轻缓地说,“让我看看你背后的疤。”
周南俞愣了一下,松开了手。
思莱昨晚就看见了,很浅但是很长的一道伤疤,从后肩延伸到肋骨,贯穿了周南俞的整个后背。看这创口大小,现在的疤痕深浅应该是已经做过激光祛疤后的程度了。
他不忍想象原先那会有多狰狞。
思莱用指尖碰了碰,“这是怎么弄的?”
“车祸。在我十二岁的时候。”
周南俞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2006年,十一月。”
这是——最恰好的切入点,在最令他安心的氛围,面对已经可以说是最亲密无间的人。在这一刻到来之前周南俞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等这样一个他可以自然而然开口去说的机会。
思莱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攀着他的肩,从后面靠着他,安静地听他说。
周南俞以这样一句话作为起始:
“这其实是一个……很荒唐的事情。”
一九九三年,杨东桦去香山寺求签,干练坚毅的女子一心扑在事业,她和丈夫周修诚都暂时没有要孩子的想法,但遇见的老者却说,一年之后她会孕有二子。
紧接着她出签大凶,老者又说她的事业线即将结束。而且,双生子要分开养育很多年,不然……
“十二岁兄弟相克,二十四岁兄弟相争。”
老者说最好他们二十四岁之后再见面。当时杨东桦只回了两个字:荒谬。老者和善地笑,不管她信与不信,他又说了三句话:
但是一切都会好的。
到了要选择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不要害怕,心诚则灵。
后来的事情真如他所预言,隔年冬天她产下一对双胞胎,哥哥在十一月六日的最后一分钟出生,弟弟在七日的零点出生。从跨过一天的界限的开始,两人似乎就注定被分割到两个世界。
隔壁产房的太太难产,婴儿夭折,在这时候老者的话仿佛像魔咒一样在杨东桦脑海中盘旋,他说的她的两个孩子中有一人可能会在十二岁死于非命……生命的赌注太过骇人。
“最终她做出了选择。”
周修诚说好。
周修诚从始至终都尊重她的一切选择。这个选择的后果,他们二人以不一样的方式在之后的二十四年里一起承担。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独生子。”
父母都是商业精英,周南俞在富裕的环境下长大,家教严苛,自小生活规律,他不曾觉得自己的家庭氛围有什么问题,直到他认识楚笑飞。
“笑飞他……跟我不一样。”
打从认识开始,楚笑飞就是个很好的玩伴。但是他与他是那么不同,他的家庭也与他的家庭差异明显。楚笑飞总是活泼开朗自信满满,他的父母会吵架,他也会和父母斗嘴生气跑来跟他抱怨,但是这些鲜活的东西周家都没有。
周家的人从外到里都像完美的机器,精致漂亮,但只会冰冷冷地执行,把一切好的坏的生机都封存。
周南俞十二岁生日,周修诚从美国飞回来,家里司机载着周南俞去接机,高速路上遇上车祸。过劳驾驶的卡车司机当场死亡,离周南俞较远一侧的车门整个脱落,他受了重伤,背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伤痕。
某种程度上来说,老者的话似乎又应验了。如果两个孩子都在后排,保不准就会有一人命陨。但是杨东桦并没有因此而庆幸,她从未停止过担心和愧疚,偏偏周南俞不知道她日渐消瘦躁郁的原因,只察觉到母亲常常在看见自己的时候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想象不到她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在问过一次母亲为什么难过,得到对方更难过的眼泪之后,周南俞再也不问了。而他的父亲对此闭口不谈,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克制和隐忍,习惯不动声色,把什么感情都压在心底,无论是好奇,委屈,烦闷,一切好的坏的,都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