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的脸色终于慢慢的沉了下去。他想了很多话,有很多问题,这会儿张了张嘴,却发现哪一句说出来都是徒劳。
顾言廷的电话被他摁断了。唐易把自己彻底隔绝了开来,白天出去忙,晚上回来就一言不发的坐在阳台上发愣。
一直等到华元集团约定的开工日的前一天晚上,午夜的时候他从梦中惊醒,摸过手机神智不清楚的时候才把电话打了出去。
顾言廷当时睡的正熟,一只手摸到手机就要挂断,他手指滑下去的前一秒眯着眼瞄了一下,等看到唐易的名字时几乎手忙脚乱的从被窝里窜了出来。
电话接通,顾言廷眼睛还困的没有睁开,开口却是极其轻柔的一声低唤,“唐易?”
唐易听着熟悉的声音慢慢清醒,随后在意识彻底回归之前,他茫然而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那冷吗?”
顾言廷捧着手机揉了揉眼睛,耳朵几乎要竖起来钻进去了,他听着唐易近乎梦呓的询问,忙低声回道,“不冷,这边还二十多度呢。”
“哦,我这挺冷的。”
顾言廷终于听出不对劲,他和唐易同床共枕的三年里,曾见过类似的情况。算起来不过一两次,都是他极度压抑了什么情绪所致。后来唐易愈发成熟稳重,工作生活他是两手抓两手都够硬,顾言廷再没见过他如此惊惶的时候。
唐易说完一句就呆呆的没再出声。顾言廷并不敢拿着“你怎么了”去挑起他敏感的神经,只是放低了声音,语气轻柔低缓的慢慢安抚他。他把所有的语句都改成了陈述句,低沉缓慢的说着白日听来的冷笑话和黄段子。
这下唐易沉底安静,半个小时之后,顾言廷听到了那话那头轻轻的鼾声。
---
er终于出事了。
然而公司里朝九晚五上下班的员工们却都毫不知情。他们踩着点在公司打了卡,然后热热闹闹的开始的自己的工作。公司走了两个技术骨干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然而因此闹起的风波不过两三天就压下去了。大家都理所当然的以为客户们仍然耐心的等着他们慢慢交工。公司的一切运营都十分正常,他们的生活照样平安喜乐。
所以当公司收到华远集团的律师函时,消息不等传开,公司里就炸锅了。
华元集团显然有备而来,项目开工日一到,上午都没过完,律师函就送了过来。这封律师函短小精悍,把合约中的相关款项点的一清二楚,对er方面晓之以合同约束,动之以利弊得失,先是点出了er实施能力不够耽误了工期的既存事实,又义正言辞的提出了赔偿申请。
唐易这天穿了一件深色衬衫,收到这封函件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面色难得带了点活气。和此时正沉浸在吃惊中的员工不同,他反而有了种久悬的靴子终于落地的踏实感。
在曹正轩告诉他合同有诈时,唐易脑子里的第一个直觉就是,这绝对不是同行所为。
于是他压抑着着胸中的怨愤和恼怒,和曹正轩宁泽宇一起,从那俩人不辞而别开始又细细的进行了沙盘推演。
假如那几家公司不依不饶的要赔偿款会怎样?
假如他们没有宴请那几家大公司可能会怎样?
假如华元的订单是正常的会怎样?
一切反着来又怎样?
那天上午三人的额头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子,宁泽宇推演到最后恶狠狠的骂了一声“草!”。唐易也在那之后,下定了决心任由事态发展。
因为推演的结果是,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赔偿款是个噱头,无论er怎么挣扎,最后的结果都是公司资金链断裂。
er当初为了抢单给客户开出了不少优惠条件,其中的杀手锏便是项目初期客户只需交付20%的预付款,剩余款项分两次支付,其中50%在交工之后的两周内付清即可。一般客户拖帐是常事,但是年底结算的时候都会给,坏账率极小。
而他们一是有母公司做支撑,二是有源源不断的新客户预付款做流通,因此资金链即便偶有紧张,也不会出现大问题。这次唐易和宁泽宇能有条不紊的安排工作,就是因为华元的项目很大,仅华元的预付款,就足以垫付那几家扯皮公司的项目费用。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寄予希望的华元集团原本就是个陷阱,而马斯年和王向明的离开更是釜底抽薪——他们手下的项目至少十家,一旦工期拖长,客户很容易以拖工为由在尾款上讨价还价。
项目款收不回来,他们的资金链很容易绷紧。唐易之前担心的母公司的事情沈凡也已经承认,这相当于表明态度——母公司在关键时刻拨不出钱来救济了。
而最糟糕的是,他们公司成立的时间较短,相对薄弱的企业文化下员工的忠诚度普遍较低,人员流动性也大。假如人大家意识到公司遇到麻烦了,能思考如何共度难关的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更关心他们的工资是否能够及时发放,奖金是否会受到影响,如今现在跳槽的话下家的薪资待遇会如何。